才一见面,还没等姜赟说明情况,皇后就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话。
但姜赟心中却并没有不耐烦,听着母后一刻都不听的念叨,姜赟忽然觉得热泪盈眶。
他忽然间伸出手,抱住了母后,流着眼泪,颤声道:“母后……结束了……终于告一段落了……”
听到姜赟的话,皇后先是一愣,随后她的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双手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姜赟的后背,柔声道:“累了吧?
其实,这件事会变成什么样子,为娘并不在意。
为娘只在意你。
你父皇他死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否则为娘活在这个世上,孤零零一个人,也真是没什么意思。”
姜赟的眼泪仍是流个不停,母后对他,可以说是胜似亲生骨肉。
而姜赟在外面再坚强,再冷酷,到了这个女人面前,心境也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变化,也会顷刻间变成只会撒娇耍赖的小孩子。
很多人年轻的时候,父母健在。家里有个长辈,心里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过,也能够跟他们说一说。
就算他们不能理解,也一定会听得感同身受。
可若是年纪再大些,送走了父母,再有委屈,再有难过,这个世界上,便没人能再让你伏在他们怀中,放肆的痛哭一场了。
有人把眼泪当做坚强与软弱的标记,但实际上,再坚强的人,也会有痛哭流涕的时候。
你没见过,不代表那个人心如钢铁。
皇后轻声的安慰着姜赟,就像是在哄一个哭闹不停的婴儿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门没有关,翠花看到了这一幕,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知道皇后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平时对别人的冷淡,都是她的伪装。
只有现在这个温柔似水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她很感激皇后,从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皇后就把她带在了身边。教她习武,教她识字,让原本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她,有了个类似于家的地方。
她也很感激姜赟,因为只有面对姜赟时,皇后才不会压抑着自己的本性。
除了他之外,哪怕是在圣上面前,她也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半个月的时间,父亲死了,自己又杀了好几百个人。
这些人里,有罪大恶极的混蛋,也有懵懂无知的少年。
他不想如此,但正如他对金冲说的那样。
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身为皇帝的儿子,皇家的长男,有些事情,就注定是要靠他的双肩扛起来的。
姜赟以前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在自己的功课和习武这两件事上,要求的非常苛刻,但事到如今,姜赟才意识到,有些事,必须由他来完成。
而完成这些事,所需的正是父亲对自己严格要求的那些东西。
半个月的时间,大仇得报的姜赟心中只有空虚,同时也有对那些无辜之人的愧疚。
更多的,是他压抑许久,对于失去父亲这件事的悲伤。
他哭个不停,一直哭得皇后衣服的肩头湿淋淋一片,方才止住了一些。
“没事的,没事的,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皇后一脸心疼的抱着姜赟,安慰道:“娘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哭吧,哭吧,在这里,没人会笑话你的。”
“谢谢……”姜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揉着眼睛说道:“谢谢您……”
“傻孩子。”皇后支起上身,伸出手轻轻点了下姜赟的额头道:“你可是我的儿子,说什么谢不谢的话。”
“可您对我,跟对别人并不一样。”姜赟抿着嘴说道。
“因为你是特别的。”皇后说的认真,也不知是真的如此,还是她太喜欢姜赟这孩子了:“所以为娘对你,自然跟对他们不一样啊。”
以前姜赟不是没问过皇后,为什么要对自己特殊对待。
但是皇后总是用这番话来解释,却不说实情。
久而久之,姜赟心中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别的渠道来了解这些事,所以也就放弃了。
听母后这么说,姜赟笑了笑。
皇后就一边伸手抹去姜赟脸颊上残留的泪水,一边调侃道:“又哭又笑,刮鼻子要掉!”
姜赟哭笑不得的道:“母后!孩儿又不是小孩子了,莫说这种话吧。”
“你就是白发苍苍,老得走不动路了,在为娘的眼里,你还依旧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皇后拉着姜赟的手,让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随后,便表情严肃的说道:“哭也哭过了,也该想想今后的事情了。
既然之前你决定隐瞒你父亲的事情,直到你报了仇为止,那么现在,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复仇,是不是该公布你父皇的死讯了?
冯相最近来拜访的很勤,若不是你义父帮忙打掩护,恐怕冯相自己就要察觉出一些什么来。”
“母后说的是,孩儿正有此意。”
既然已经聊起了正事,那姜赟也收拾了一番心情。
随后他想了想,对皇后说道:“母后,有件事,孩儿得跟您说一声。”
“什么事?”
“冯相他……欲图谋反。”
令姜赟意外的是,皇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多惊讶,而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
“您……您怎么知道的?”
姜赟瞪大了眼睛,莫非自己的母后,还是那种足不出户,运筹帷幄之中,便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的高人?
“你父皇说的。”皇后轻声道:“你父皇说,冯凝这个人,出身士族。
当初陆氏屠杀士族,冯凝侥幸活了下来。
在这之后,他虽然助你爷爷起义,但实际上他对皇帝所拥有的权力非常不满。
他私下曾经提出过建议,等推翻陆氏,改朝换代之后,用一种新的权力模式,来制衡皇家的杀伐随心的权威。
但是你爷爷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也许是因为你爷爷觉得,皇权是不可以被控制的。
所以冯凝对此非常不满,而且此人因为出身的原因,傲气异常,咱们家只不过是西北那边的望族,跟士族还差了很多。
冯凝心中,固然瞧不起咱们家。
所以你父皇说,冯凝要造反,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他这些年一直在通过各种政令来限制冯凝宰相的权力,但结果都不是很理想。
你父亲说要是再过两年,冯凝恐怕就要动手了。
到那时,他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但你父皇还没付诸行动,就……”
说到这,皇后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往下说。
姜赟知道,母后接下来要说的,就是父皇遇刺,没能把先下手为强这件事付诸行动。
听到这儿,姜赟心中便不免有了猜测。
如果有人把这件事给冯凝通风报信,冯凝来个以其之道换其人之身,先利用了金冲刺杀父皇,也不是没有可能。
把这个猜测跟母后一说,母后却摇着头道:“不会的,你父皇还在想要怎么行动才能名正言顺,所以除了我之外,他没有跟第三个人说过。”
“名正言顺?”姜赟皱眉问道。
“你父皇又不是陆庸那种暴君,说杀人就杀人。
而且冯凝现在好歹也是一国之相,而且又是士族的出身,被天下的读书人敬仰,所以贸然杀他,肯定会落下骂名。
到那时,反而更对你父皇不利。”
“原来如此。”姜赟咬了咬嘴唇:“也就是说,必须要找到他谋反的证据才行。”
“没错。”皇后点点头:“不过眼下,还是不要急着处理他。
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义父也对你说过这件事,你……做好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