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娘院子里有动静的时候,王庆、金冲、赵喜三人正在吃饭。
听到外面热火朝天的,王庆端着碗出来看了会儿热闹。但他来的晚,而且他个子又不高。
被挡在外头啥也看不到,于是便一边刨着饭,又一边走回来了。
金冲问:“外头发生啥事了?”
“不知道啊。”王庆茫然的道:“我也没看明白,不过不关咱们的事情,还是吃饭吧。
少东家,您可多吃点。
今天船就到了,上了船之后也不知他们会怎么安排咱们。
要是一天就一顿饭,咱们也没招,只能饿着。
所以趁现在多吃些,免得到时候没饭吃。”
“……”
金冲瞅瞅王庆,点了点头,但心里好奇的厉害。
心想着赶紧吃完好去看热闹,刨饭的速度就变得快了很多。
再说马三娘这边。
马三娘回了屋子里面之后,便直接坐在饭桌上开始吃饭。
马良虽然极度的讨厌金正礼,但亲娘叫他不用多管,他也只能乖乖听话。
瞪着两个还有泪痕的大眼珠子看着金正礼,坐在饭桌旁端着碗目不转睛。
金正礼跟着走进来之后,还很是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随后他搓着手,有些尴尬的道:“三娘啊,一晃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这些年,过的还好么?”
“方才我在外面就对你说了,我过得好不好,用不着你来问。”马三娘语气平淡,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比起这个,你还是说说,你今天来是干嘛的吧。
难道是你放心不下把你儿子放到我这里,怕我会拿他泄愤么?”
“这话说的,这怎么可能呢。”金正礼摆着手:“我知道三娘你不是那种人。”
马三娘没接茬,金正礼便有些尴尬。
此时金正礼便想要转移话题,于是搬了张凳子坐在了马良边上。
马良立刻厌恶的把自己的凳子往一旁挪了许多。
金正礼尴尬的笑笑,说道:“小孩子还挺可爱的,他爹是哪位好汉啊?”
马三娘用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一会儿,随后又继续伸进盘子里把菜夹了出来:“这孩子没有爹。”
“啊?”金正礼还没说啥,马良倒是愣住了:“娘,您不是说我爹在外面闯荡还没回来么,怎么要跟他说我没有爹啊?”
马三娘长久以来,那副除了严肃,便只剩严肃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烦躁。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看着马良,压抑着怒火说道:“我跟你说过什么?有外人在的时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有疑问,等外人走了再问,我有没有这么跟你说过?”
平时娘亲对自己都很温柔,除非是自己犯错的时候,才会凶一下。
但即便是自己犯了错的时候,娘亲的态度也没有今天这般凶。
于是马良有些被吓到,一时间张着嘴说不出话。
金正礼此时倒是打起了圆场,他笑着说道:“哎呀,小孩子嘛,不懂事很正常的,三娘你别太生气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马三娘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吼道:“你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金正礼知道,迟早有那么一瞬间,马三娘会绷不住要吼自己,但金正礼真没想到,马三娘会在这种时候吼,而且还是以这种理由。
于是他下意识的说道:“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马三娘又平静了下来:“哼,你怎么了……”
“夫人,晚辈听说您家中有人闹事,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金冲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一旁的金正礼。
他愣住了,看着父亲有些不知所措。
金正礼激动不已,跳起来就冲过去抱住了金冲。
想到自己这一路上的遭遇,又是靠两条腿走到农庄,又是去人家的牲口棚子里劫了匹马,还杀了两个官差。
金正礼可以说直到刚刚看到金冲那一瞬间之前,他这颗心都是悬着的,他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但当他看到金冲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金冲,都是为了他的儿子。
而现在,他的儿子还活着,安然无恙。
悬在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此时此刻,金正礼别无他求。
“爹……?”金冲有些不知所措:“您怎么……来这儿了?”
“别说了,儿子,咱们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金正礼拉着金冲的手,也不客气了,看着马三娘问道:“船呢,送人出关的船呢?”
“船还没到。”马三娘淡淡的说道:“不然你觉得我会留着他在这里?”
“船什么时候到?”
“最早今天,最迟三天之后。”马三娘说完这句话,又冷冷的道:“真不愧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放下那么大一个镖局跑到这边来,就是为了带他一起走吧?
你可真是一个好父亲……”
“别说风凉话了。”金正礼摇着头,满脸苦涩的道:“奉武镖局……已经是过去了。”
“什么?!”马三娘一愣:“你……难道把奉武镖局卖给别人了?”
“不。”金正礼摇着头:“奉武镖局乃是从我家三代人手里代代相传的祖宗基业,我怎么可能将它卖给别人?
就算给我几座金山银山,这笔买卖我也不会干。”
“那……”
“如今的奉武镖局,算上所有镖师和他们的家人在内……就只剩下在马家庄里的这四个人了。
其他的人……都死了。”
“……”
“?!”
此话一出,马三娘陷入沉思,而金冲则是大吃一惊。
“怎么会?!为什么?!”金冲忙问道:“那娘呢?娘怎么样?娘她……”
“……”金正礼沉默无言,缓缓的摇了摇头。
金冲几近崩溃,他猛然间咬牙切齿,身手抓着金正礼的衣领吼道:“那为什么你活下来了!为什么你没有带着我娘一起逃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这句话可是揭开了金正礼的伤疤。
在天监府吏员杀入奉武镖局的除夕之夜,他是从一条暗房里逃出去的。
这间暗房,平日就是用来存放手~弩这类违禁品用的,没想到这时倒也派上了用场。
其实他当时,并不是没有带着妻子一起逃跑的机会,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想到之后逃跑的路上,妻子一介女流,或许会成为自己的累赘。
想到这一点,金正礼便狠心看着妻子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妻子能够平安无事,这就是金正礼身为丈夫,在妻子性命垂危之际,所作出的最大努力。
这一路上,金正礼的良心不是没有被谴责过,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而现在,金冲再次提起这件事,金正礼的心里面,就好像吃了颗苍蝇似的难受。
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只能让那苍蝇在嘴里边乱飞。
比起金冲的歇斯底里,马三娘倒是很平静。
她是个聪明人,金正礼这一番话中,她就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首先是金正礼派人送金冲来自己这儿想要出关,好端端的京城不待要去关外的高车国,这毫无疑问,就是金冲闯了祸,必须要出关生活。
或是至少要离开一阵子,避避风头。
而今天,金正礼带来的消息又让马三娘觉得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
奉武镖局所有的镖师加上他们的家属,就算不知道具体的数目,那也得有好几百人了。
且不论镖师们的身手,就说这好几百人说杀就杀,那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啊。
想到此,马三娘瞪着眼睛问金正礼:“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