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赟走了,留下的是汗流浃背的金冲。
他隐隐有种感觉,莫非那天自己所杀的人,是这个人的父亲?
送走了姜赟,金正礼迈着气势汹汹的大步闯入了金冲的房间。
他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拎着金冲的衣领怒吼道:“你到底对晋王做了什么!你是不是脑被狗啃掉了?!
你招惹谁不行你要招惹一个皇子!
现在人家找上门了,你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么!
你到底还要给我闯多少祸,惹多少事你才甘心!”
“那你杀了我啊!”金冲梗着脖子大叫道:“你把我杀了,你就没这么多的烦心事了!”
“草泥马的!”金正礼一记耳光就甩了过去,随后一脚把金冲踹倒在床上。
紧接着他整个人扑上去,便来了一阵如同疾风暴雨般的暴揍。
金母只知道在一边哭,因为方才金正礼已经告诉过她。
这一次,来的不是什么商人,也不是什么工匠,而是皇子,是大晋国的二皇子,受封亲王的晋王殿下。
她就是心疼,也没法开口或是动手拦着丈夫。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丈夫深爱着自己的儿子。
那么在刚刚姜赟走的时候,他就应该是带着金冲的脑袋离开的。
金正礼一边打,一边流泪。
看到这一幕的金冲,本来心中的不忿,忽然化作了不解。
这个人,为什么要一边打自己一边哭呢?
最后金正礼停下了动作,他爬了起来,脱力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整个人的脸,看上去像是苍老了十岁——不,三十岁都有了。
他满面的愁容,紧紧抿着嘴。
双目有些绝望,还有着绝望之人必不可少的麻木。
他就那样沉默无声的流了半天眼泪,最终,他深深的叹息一声,抬头看向头破血流的金冲。
“你逃吧。”金正礼声音嘶哑的道:“逃的越远越好,越快越好。不要留在大晋国了,不然你会死的。”
被暴打了一顿的金冲有点蔫,而且他从未见过父亲这幅模样,心里面有些害怕,很是不知所措。
“你爹说的对,你快逃吧。”金母也哽咽着在一旁劝道:“为娘从没求过你什么,哪怕你一直惹祸,为娘也没求过你,让你老实呆着。
但这一次,为娘真的求求你了,不要在一意孤行了,听你父亲的话吧,快些逃吧!”
金正礼艰难的站起身来,原本他雄壮的身躯,此时仿佛将行就木的风中残烛一般,摇晃、无力。
“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金正礼低声道:“快点。”
说完,他扶着门慢慢的走了出去。
扯开嗓门,吆喝着一个杂役过来。
随后他在那杂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杂役就迈开双腿朝镖局外狂奔而去。
金冲这下很是听话,他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乖乖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出来,刚打包好,金正礼便冲进来,一只手拎着他的行礼,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匆匆朝外走。
此时,正好两个人牵着马从大门口走进来。
那俩人见到金正礼与金冲父子俩的样子,满脸的疑惑。
刚要问怎么了,金正礼便说道:“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把他送到马家庄的马三娘那边,安排他以最快速度渡河出关,走的越远越好。”
说完,从怀里一股脑掏出来一大堆东西。
他的手有些哆嗦,落了不少东西在地下。
掏出来的都是些碎银子,还有一块牌子。除开那块牌子,他把剩下的碎银子全放到了那两个人手里。
想了想,又把自己手指上带的玉扳指也取了下来。
“事成之后,你们两个就留在他的身边,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马六子那边我存了三千两白银,你们两个一同取走,当做这是你们的安家费。
记住,出了这扇门,你们就不要再想着回来了。
信也不要写,只当自己是流浪之人便是。
你们俩没有家室,没有牵挂,是我最信任的两个人,求你们保护好他……”
说着,金正礼跪了下来:“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老大!”
“东家!”
那两个人虽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但看金正礼扑通一声跪下,俩人顿时手足无措。
紧接着,他们俩对视一眼,也跪在了地上,目光坚定的道:“东家,我俩这条命,当初是您救的。
我俩早就打算,把这条命交给您了。
如今您有吩咐,我二人莫敢不从。
您放心,我俩就算是死了,也定会化成鬼,护送少东家出关!”
“拜托你们俩了……拜托你们俩了……”金正礼磕着头说道。
看到这一幕的金冲,错愕不已。
在他的心中,父亲一直是一个极度要强的人。
给人下跪磕头,别说他没见过,他都没有想象过。
然而这一切,此时此刻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面前。
而且,他还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
金冲的心情十分复杂,但还没等他整理情绪,他就被一人抱上了马。
随后,那俩人也不再言语,沉默着上了马,径直从侧门离开了镖局,带着他一路朝着出城的方向急行而去。
侧门边上,有个茶馆。
谢山河坐在里面,喝着茶,双眼却紧紧盯着侧门不放。
本来他是看着正门的,但后面又来了几个天监府的吏员,他就被分到了侧门这边。
见到三个人骑着两匹马匆匆离开,谢山河就掏出一粒碎银子往桌上一拍。
喊了声结账,便快步走出茶馆。
解开拴在一旁树上的马绳,骑上马一路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
送走了金冲,金正礼憔悴的返回了镖局正堂。
此时妻子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哭个不停。
见丈夫进来,妻子便问道:“冲儿走了,我们呢?我们也要逃走吗?”
“不用……吧……”金正礼沉默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应该不会对我们下手的吧,他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应该不会的……”
金正礼走过去,搂着妻子,低声道:“我们继续正常过日子就好了……皇家的人,不会那么不讲道理。
而且,倘若殿下真的要杀人,我就让人取下我的头颅送去殿下手里。
这样一来,殿下总归不会对你和家里的人下手的。
我们奉武镖局再怎么说,也认识不少官差和商人,就算不考虑我们,只看他们,殿下也不会做的太过火……
应该不会……”
“夫君……”妻子崩溃大哭:“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在我们的身上……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夫君!
金冲那孩子还小,不懂事,如果殿下一定要报复,就让我这个当娘的一个人承受好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有教好那孩子。”金正礼声音低沉的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夫人,你不要自责,与你无关。”
“夫君哎……”妻子把头迈进金正礼的怀中,嚎啕大哭不止。
日落西山,金正礼望着天边的残阳,心中浮躁不安。
不知金冲现在行至何处,有没有被官府抓到。
也不知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将是如何。
晋王殿下,真的会只对金冲一个人追究么?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在似乎唯有等待这一个办法。
他闭上双眼,在心中虔诚的祈祷。
金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若是有知,请保佑我父子二人今次渡过难关。
漫天神佛若是肯保佑我父子二人,此事尘埃落定之时,我定从此吃斋念佛,不犯杀戒,一心向善,行善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