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的人际圈子不是很广嘛,所以时不时会有人跟她谈些相亲方面的话题。会问‘您家孩子意下如何’什么的,不过我觉得无所谓,这事反正也不着急,随你高兴就好。”
胜行结束了这个话题。
成一沉默片刻后,与胜行碰了碰杯。
他本想和胜行谈谈有人想要害左枝子的事,但最终没能说出口。一方面他怀疑是自己多想,弹珠或许真的只是有人不经意间掉落在那里的;另一方面,他也怕给胜行再添些无谓的担心。而且他认为保护左枝子的义务并非别人的,而是他自己的——
酒瓶中的液面仿佛退潮时的海面渐渐下降。
成一少见地有些微醺。
但即使胜行回房后,他也依旧无法入眠。针对左枝子的陷阱、降灵会,还有兵马的凶杀案……或许由于一直在为这些事情绷紧神经,他最近睡得很差。与父亲安静地相处片刻之后,成一却出乎意料地有些感伤。不知为何,今晚他很想和人说说话——这对成一来说非常罕见。
要不然,给他打个电话吧——成一突然心想。
成一想到的,是上大学时一位大他三岁的学长。尽管年龄与专业都不相同,但他却是成一唯一信得过的人。这位学长在学校里是个出了名的怪家伙,挖苦起人来尖酸刻薄,言行又稀奇古怪——若在平时,他一定是成一最先敬而远之的那类人。但不知为何,成一却在他身上感到了一种奇妙的吸引力。这个人恰巧具备一切成一所不具备的性格要素——行动力、好奇心、自信心、迷人的魅力、有话就说的直率,以及不经意间对人展露的体贴。
那时的成一极其内向,而将他拉回现实的正是这位学长。他辛辣刺耳的话语,与那种古里古怪的体贴结合在一起,显得再别扭不过了,因此他也很少表现出自己的体贴。
成一拿起了话筒。
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但他一向闲得发慌,所以应该还醒着吧。
“喂,里(你)好……”
出乎意料的是,话筒中传出的是迷迷糊糊的声音。
“啊,睡啦?”
“那还用问吗?当然在睡觉啦!是个正常人这会儿肯定都在被窝里吧。你谁啊?睡得好好儿的让你给吵醒了。”
“我是方城。”
“方城是……咦?成一吗?我去,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像你这么高冷的人居然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这是吹的哪阵风啊?”
“……不好意思,在你休息时打给你。”
“肯定得不好意思啊,我睡得正香呢。”
“真是对不起……那个,前几天在新宿承蒙款待。”
“哪里哪里,不成敬意。我挂了啊,晚安。”
“那个……学长。”
成一觉得有些沮丧,但依然拦住对方挂断电话。
“什么事?我要睡觉呢。”
“那起案件……你不知道吗?”
成一原本觉得好奇心极强的他,一定会对案件方面的事刨根问底,然而——
“什么案子啊?”
“我外公去世了……是遇害的。”
“……”“喂,学长,在听吗?”
“……听着呢,你等一下,我脑袋还有点迷糊……那个遇害的外公,就是你之前说‘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时提到的那个外公吗?”
“嗯,是的……”
“人是你杀的?”
“瞎说什么,请别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你没看报纸吗?”
“这阵子挺忙的,根本没工夫看报纸。”
“这么说你前段时间里是提过一嘴,到底是忙什么去了?”
“不是说了要保密嘛。咱们讲正事,老爷子遇害是怎么回事儿?与你之前提到的灵媒师还是超能力者的那个人有关系吗?”
“唉,遇上了点难题……案情有些复杂。”
成一简略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对方讶异地提高了声音。
“哇,这可了不得!幽灵杀人事件之后又是降灵会吗?这案子相当古典啊!你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你该不会还养了一条狗,名字叫约翰·卡特什么的吧。”
“不,我家没有养狗……”
“喂喂,开玩笑呢,别那么认真嘛,真是个呆脑筋……我说成一,明晚你有空吗?”
“有吧,怎么了?”
“这么说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明天晚上方不方便见个面。”
对方刚刚还充满困意的声音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急不可待的询问。
“电话里讲不清楚,你当面详细说给我听,这案子似乎还蛮有趣的。”
“你觉得有趣,对我来说可是丧亲之痛……”
成一难得主动联络别人,但此刻他却突然发现——打电话给这位学长似乎并非明智之举。他好像已经勾起了对方那股非比寻常的好奇心,而对方一旦对某件事情产生兴趣,就一定会锲而不舍,无视对方的感受死死纠缠,直到好奇心满足为止。成一不禁感叹自己还是小瞧了他的性子,这下可真是自找麻烦了。
“总之我答应听你倾诉了,还不快感谢我。”
在这个人的字典里,怕是没有“好心办坏事”这句话。
“好吧,可这件案子是杀人案,警方已经正式立案侦查,所以就算我讲给你……”
“你的声音怎么还是那么阴沉——你那种幽怨的声音听着让人很不舒服,说话的样子像被人诅咒过一样。”
“唉,不好意思。”
“你自己听听,声音像从墓碑底下冒出来似的……算了,我想想……新宿附近见面怎样?你几点下班?”
“学长……你不是说你很忙吗?”
“当然很忙啦!不过我都说了,就算很忙也要抽空见你一面,所以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我明天还是老样子,一大早六点就要出门呢。”
“学长……你?”
成一微微有些惊讶,因为他的学长原本只是个年过三十却还没有正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
“那当然啦,我可是个大忙人。”
“是这样吗……学长这么忙,我还占用你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少废话啦,都说别用那种隔着棺材盖子念经一样的声音说话了……话说回来你也太狡猾了吧,这么有意思的事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独占?好了别说了,明天说好的地儿,然后时间呢,你几点下班?我六点半能到新宿,你那边几点方便?”
成一就这样被对方强行约了见面。
挂掉电话后,成一有些厌倦地叹了口气。
要被迫向人讲起这件案子,令成一有些郁闷。
餐厅里恢复了安静,成一坐在椅子上重新陷入沉思。等等……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刚刚和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恰巧拥有着破解谜团、查清真相的能力。
听说去年发生的许多起怪事,都是这位学长暗地里找到真相的。另外,据说他过去所属的小剧团里曾发生过连续杀人案,而这起案件的谜题,也是他抢在警方之前解决的。既然他拥有这种特殊的才能,那拜托他帮忙似乎也并非坏事——成一开始想道。
那位学长或许能从成一没注意到的独特视角来看待这起案件,或许还能揭穿想要谋害左枝子的“敌人”的诡计。这样一想,成一不禁觉得他们前几天在新宿站的偶遇,或许正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