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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仔细地看过两张照片,轻轻点点头,行了一礼,往前台走去。不到十分钟后,他带着一名身穿蓝色制服,胸前戴着胸饰的侍应回来。

“这张照片里面的两位,曾经用尼尔夫妇这个名字,在六月二十九日和三十日这两天入住过我们酒店。当时负责接待的是这位年轻人。”

前台负责人手指照片,他所指的,当然是一男一女,查理·西尔万和妮可·罗什福尔。

虽然是预料之中,我的心脏还是禁不住怦怦直跳。西尔万和妮可在六月二十九日、三十日,在这间酒店入住了两天,而且还伪装成夫妇,住进了同一间酒店的同一个房间。

索讷神父说,在上个月的最后一天,诺迪埃为了跟西蒙娜见面,第一次去了塞特港。因为诺迪埃是第一次来塞特港,要是他目击了什么,只能是在六月三十日了。他一定是偶然目睹了妮可和西尔万在一起的情形。

我的推理之环已经闭合。就这样,第一案的两名真凶已经判明,第二案里为什么要杀诺迪埃的动机也清楚明白了。可是,启示录之马还剩下两匹,在凶手那本不祥的名册上,到底还记着谁的名字呢……

我向警官和两名酒店从业者道谢,催促着始终一言不发的驱,从大堂走出了酒店。

“驱,有人有危险。”

“你想说吉赛尔和罗什福尔,是吗?”

妮可昔日的恋人,大概就是曾就读于图卢兹大学的西尔万了。在卡尔卡松,西尔万和妮可甚至还向我们暗示了他们那见不得人的关系,看来对自己的完美犯罪非常有自信。这两人合谋,只要再干掉吉赛尔和罗什福尔,罗什福尔家庞大的财产就都落到他们俩的口袋里了。

“你在图卢兹时说,探索圣·塞宁文献的下落是接近费斯托谋杀案真相的最短路径,这一点也没有错。”我低声说着。可是驱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炫耀功绩的意思,径直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去。

到底该今晚立即赶回蒙塞居尔,还是先打个长途电话呢,我的心乱成一团,脚步自然地慢了下来。这回是驱催促着我,顺着运河沿线往港口的方向走去。天边开始出现紫色的云,渐渐在薄暮中被染成藏蓝色。

“这里。”

驱在一条夹在咖啡店和小小的电影院之间的小巷往左转,走进家一看就寒碜不堪的廉价旅馆。这一定就是他让西蒙娜帮忙预约的旅馆了。我跟在他身后,推开玻璃门进去,看见西蒙娜·卢米埃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

“这里由两名年轻夫妇独力经营,两人都是环保主义者,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们喜欢这里的房间。”

西蒙娜靠着楼梯的扶手,毫无忌惮地吞吐着吉坦烟的云雾,说话的语速很快。我们是到她的城市来访的客人,她见了面一句欢迎的话也没有,上来就这么说,这也确实是这名女教师的风格。

“西蒙娜·卢米埃,环保主义者的信条里面没有禁烟这一项吗?至少也少抽点嘛。看你的样子,一天到晚都像根烟囱。”

我先轻轻讥讽了两句。经过昨晚在卡尔卡松的事,我们变得比以前亲近得多了。在深夜人迹全无的中世纪城市,两个人一起奔走着寻找电话的体验是难忘的。虽然她预告了驱的狙击这一个谜还没解开,但现在真凶是谁已经解明,我对她这方面的疑惑也消除了。

“烟草是我的死穴,娜迪亚。”西蒙娜用轻快的语调回应了我的讥讽这时,一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母亲,带着一个刚咿呀学语的女孩子,从后台走了出来。

“西蒙娜跟我说过,我恭候多时了,现在就带你们去房间吧。”

头发只是随手扎起,没有化妆,圆脸蛋,是个看上去挺不错的南法女人。她尽力维持着主人待客的礼仪,但脸上还是不禁笑容绽放。我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女主人。我们跟在她身后走上楼梯时,西蒙娜对着我们的背影说:

“放下行李就下来吧,我订了餐馆。”

我们走出旅馆,由西蒙娜带路,沿着黄昏的河岸往海边走去。出门前我从旅馆打了个长途电话,知道罗什福尔和吉赛尔明天晚上会回到图卢兹的本家。接电话的是埃斯克拉芒庄的女佣,说西尔万、妮可、朱利安三人都在山庄里,今晚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我明晚回蒙塞居尔就行。

正值晚餐时段,狭窄的道路上人满为患。大大小小的餐厅排满了一路,人们聚拢在餐厅门口摆出来的价目表旁。每间店都在门面堆满了山一般的新鲜海鱼、大虾和贝,一刻不停地招徕着客人。不愧是渔港,提供鱼类菜式的餐厅占了绝大多数。西蒙娜一边在人丛中穿梭前行,一边对我说:

“这一带的店又贵又不好吃,都是游客才会去的。”

这时,身后有人呼唤“卢米埃小姐”,我们转过头去,是一位眨巴着疲惫的双眼,胆小软弱,小个子的中年东方男性,让人联想起一头无力的老狗。西蒙娜跟这人交谈了两三句,回到我们身边。男人卑屈地连连低头,站在原地一直目送我们走远。

“是个柬埔寨人,去年依靠这边的亲戚逃到法国来。我只能帮他找找工作,给他感激到这个程度,真有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逃啊,他们的国家不是好不容易打完仗了吗?”我问道。可是,西蒙娜只是露出苦涩的表情,默默摇了摇头。

面前是高大的防波堤,快到运河入海口时西蒙娜往右转,走上了一条铺着古老石阶的陡峭斜坡。塞特港这座城市面朝地中海,建在一座小山的斜坡上,西蒙娜带着我们越走越高。左右的民家都已被岁月染黑,仿佛死气沉沉地攀附在山腰上。跟脚底下挤满了观光客和避暑客,熙来攘往的河岸沿线相比,这片色彩晦暗的街区,才让人感受到位处辟地的港城的生活气息。

“是这里。”

那是一间在塞特港所在的小山山顶附近,夹在民居之间,不仔细找就很容易看漏的小小的餐厅。可是,狭窄的店内却已经近乎满座了。

“六月三十日,诺迪埃来塞特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面前摆着盘尼斯式的沙拉,我一边用餐叉追逐着黑橄榄,一边问道。

“我在写的论文急着需要朱利安给我一份资料,我弟弟到蒙塞居尔来的时候把它交给了索讷神父,神父拜托诺迪埃给我送来了。可能他自己也有什么要到塞特港来办的事。我和朱利安都忙得分不开身,没法见他。”

“诺迪埃这人挺为他人着想的嘛。”

这跟我对诺迪埃的印象大相径庭,我有点疑惑了。

“该不会,他是对你们的运动有了共鸣?”

“不。”西蒙娜的回答简洁明了。“那个人对政治、运动这些现实的社会问题没有半点兴趣。这一点是非常彻底的。让·诺迪埃这个人……”士西蒙娜停顿了一下,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说,“……是个骑士。”

“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