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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都市言情 > 宫女谋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浣衣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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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浣衣局(3)

浣衣局外,老太监打着梆子,一声又一声路过此地。

秋风萧瑟的日子,早已再无蝉鸣鸟啼。

这样的夜晚,安静得让人窒息。

掌灯时分,屋里点上了烛火,一屋子的宫婢坐在那大通铺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手上做着针线。

......

“这是你绣的荷包?”

“对呀..”

女孩眨了眨眼,眼角的泪痣像是一点墨迹。

“是不是非常好看?容若都夸我有进步呢——”

“呃..”那病榻上神情慵懒的少年嘴角抽搐了许久,“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一堆...大蛾子是什么意思?”

少年斟酌了半天,咽了口吐沫将那句‘苍蝇’也一并咽了下去。

“这是蝙蝠啊——”女孩睁大了眼睛,“难道像蝴蝶吗?”

“嗯...有点吧..不过这条蛇..”

“这是大蟒,”女孩一本正经地纠正的,“而且我有绣爪子的,只不过绣了一只觉得麻烦,就拆掉了喏。”

“......”

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始终无法淡定下来。

“那..这只小肥鹅,哦不..我猜啊,这一定是鸳鸯对不对?”

“不对,错啦。”

“嗯?”

“这是鸿雁,鸳鸯都是成双成对的,一只孤零零的呆着多可怜呀。”

“鸿雁?”

“嗯嗯!”

少年看向那一身肥膘的大白鹅...

“你不喜欢吗?”女孩有些沮丧,“哦..算了。”

“不..其实..还好...”

“真的?”

“真..”

女孩当然不傻,一把拾过桌上的半成品。扔到火炉里,片刻间烧成了灰。

“绮丫头,不是老身说你。”赵嬷嬷无奈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这么笨呢。你瞧瞧人家小敏,比你心灵手巧多了..”

女孩看着那身旁的男孩,手中拿着的香囊。

翠绿的底,牙白的睡莲;一条镶着银球的络子,小巧玲珑,分外精致。

再看看自己,那无精打采像是将要枯萎的花朵,和松松垮垮的线绳针脚,女孩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要轰塌了。

“啊——这世道没天理啊!!岂有此理?!”

女孩欲哭无泪地大叫道。

那男孩则有些茫然,清秀俊俏的脸庞略带些红晕,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一般。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孩支支吾吾地辩解道,头越发低沉,几乎抬不起头来。

“张敏!你你你..”女孩气急败坏地咬牙切齿道,“你不要总是突出我很笨的征兆好吗?为什么你们都那么聪明?”

“可是..真的很简单嘛..”张敏脸上的表情越发无辜,“我就是在旁边看了看...”

......

很难将那个笑得玩世不恭,桃花眼沾着邪气,一肚子坏水的张敏;

和那个在阳光下手足无措,睫毛浓密投下一片阴影。白皙秀气中略带着几分青涩的小宦官联系在一起。

很奇怪么?

十年,可以改变太多的东西。

那个腼腆地红着脸,说话支吾结巴的小男孩,捏着绣花针缝着一摞摞破损的衣物。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张敏的时候,我抱着那只叫做琥珀的黑猫,没好气地数落着面前当时瘦弱伶仃,比我还有矮上半个头的家伙。

而张敏,则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明明低着头却不住地用余光瞟我。

那个午后,阳光非常好。

我盯着油灯看了半响,躺了下去。

我闭上眼睛,终于..开始回忆一个月前的事情。

这是距离事发之后的第一次思考问题。

我不知道我究竟在逃避什么,但我的确是在逃避。

我希望自己不去想,为此我一刻也不休止地干活。

然而我依然做不到。

岫月?

我从不怀疑她的城府,只要她想,未必不可能。

看似与世无争的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自保,二是蛰伏..

不过想起那双清冷的眸子..

倒是..不太可能。

我睁开眼,犹豫了一下,划掉了她的名字。

接下来,还有谁?

......

轻音?

不可能,她只是一个刚入后宫不到一年的新人。根基尚且不稳,能够站稳脚跟就不错了。

但是..这件事,一定和她有着逃不了的关系。

一定。

我想起那充满自信的双眼,叹了口气。

然后呢?

算起来,我的仇家真不少。

从前的、现在的,多得数不胜数。

不过,再近一点的话..

倒是有一个人。

玉更衣?

呵呵...

我翻了个身,捂着嗡嗡作响耳朵。

很早,便有了答案,是不是?

玉更衣,这个女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她一手毁掉了我近一年的计划,毁的彻彻底底。

爱而不可得的女人,是这世间最疯狂的女人。

万皇贵妃便是最好的例子。

不知道张敏,收了怎样的好处..

他不是一直想要得到玉更衣么?

这还不够,至少我和他的合作关系,可不是一个女人的几句挑拨可以改变的。

定然还有更大更多的好处。

例如..玉更衣的哥哥,在东厂做事。

东厂?呵呵...

张敏,那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对权力的渴望就像在沙漠里精疲力尽的行者,看到那一片绿洲。

我们都是狼的化身,贪婪,嗜血,不服输。

这也正是,我为什么说,能够从张敏的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

我们,真的是同一种人啊。

不过,我要得不是权力..我只要一点点温暖...

我很冷,曾经有一个人,不负责地摘走了我的心。

从此,我守着这具躯壳,越来越冷...

那些空洞的承诺,根本无法填充,越来越大的窟窿。

还有那个青稞,就这样轻易地反了水。

而且..她似乎认识轻音?

我在脑中回忆着那片刻,感到一阵炸裂般的痛感。

传说中的高热烧坏脑子,大概就是这样..

我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去想一件事。

眩晕和疼痛赖上了我,我再也不能够从前一样去分析思考问题。

只要一疼起来,便是要命的剧痛。

轻裳..她叫她轻裳...

我不会记错的..只是,那个名字有一点点耳熟

在哪里听过呢?

......

“轻裳,醒醒!”

“大人,求求您!救救她吧——她就快要死了!”

......

芜衡殿...

我脑中一道光亮闪过。

我睁开眼,眼中满是懊恼。

该死——

我居然犯了这样大的一个错误..且一直以来竟浑然不知...

轻音,轻裳。

仅是一字之差。

而那轻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

罗氏轻裳,年十五,京都人,成化三年入宫...

又是一阵头昏目眩,我闭上眼,牙关磨合的声音咯咯作响。

阿琪,你简直就是个傻瓜!

天下还有比你更蠢的人么?

“对不起,对不起...”

我张着嘴喃喃着,发不出半点声音,仅是动着口型罢了。

阿妹,是姐姐不好..是姐姐疏忽大意,害了你啊...

恼羞成怒迫切报复的玉更衣,野心勃勃的轻音,选择倒戈分裂的张敏,反水的青稞....

我自认完美无缺的计划,却是早已被人洞悉。

容若,怕是早就看出些了蛛丝马迹。

上一次那句‘将死之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那日张敏不敢看我的眼睛呢?

哈哈哈哈——

我感到一阵苍凉,竟是越发的冷了。

我最后信任的一个人;

一个伴随着我度过十年光阴的人,一个同我一起在黑暗中沉淀的人。

其实,也不过如此。

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值得我信任的。

我以为,有同类在的日子,不会那么孤独。

没有朋友,即使是同类也未尝不可。

可是,我却没有半分理由谴责他。

从前我恨唐缕衣,恨红苕。

因为我们是盟友,是朋友,是伙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多年的情分早已密不可分。

我恨的是我瞎了眼,不该对那永远喂不饱的狗好,我的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到头来却是那样可笑。

然而张敏呢?

我和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罢了。

既然有人出了更高的价码,他又凭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和他,谁也不是好人,都很脏,很恶心。

只不过,那十年..有些东西,扔了..有点可惜。

*********

好一个稍纵即逝的秋,如此的短。

我扫着地上的落叶,抬头无奈地看了一眼那不停地吊着叶子的树。

扫了又扫,地上终归还会是枯黄的一片。

很快,就要入冬了吧。

肖飞燕依然还是那副装无辜的可怜相,三天两头带着绿釉跑去的告状。瑶瑶则十分狗腿地尾随其后。翘儿则是一副刁钻泼辣相,挑起事端一把好手。

肖飞燕私底下塞了韩太监不少零零散散的碎银子,自以为没人知晓,那副故作聪明的样子,倒是很可笑。

一开始韩太监收了好处,倒是很向着肖飞燕那边,不过后来却开始敷衍起来。居然装聋作哑的,硬是压了下去。

然后,我的身侧两丈内开始时不时地出现了韩太监的身影。有意无意地动手动脚,眼睛滴溜溜地心思如司马昭一般,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