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玉更衣有些窘迫的神态，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阿琪看，玉更衣，也该有双九了吧？”
“是..”玉更衣点了一下头，“不错，明年便是了...”
我抬眼打量了一下玉更衣，御前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长相谈吐气质都是无可挑剔。
“那玉更衣可有什么打算？总不会一辈子，做到嬷嬷不是？”
“那自然是..”玉更衣听出我话里的意思，绞了绞袖口衣角，“其实，不瞒琪掌宫..我是从清平宫出来，派到御前侍候的。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是想..但是...”
我心下了然，挑起了嘴角。
更衣宫女，御前伺候帝王的日常起居，是最能够接触的到君主的一类人。地位上比寻常宫女要高的多，但身份上本质还是奴婢，和民间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无异。
“玉更衣既然心有所属，那么为何不为自己争取一次？”
玉更衣呆愣了片刻，抬起头看我。
“有些东西，绝不是靠等来的..而是要靠你自己去争取。”
我摇摇头道，留下玉更衣一个人在原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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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嫔梅氏，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圣心...”
大殿上，典礼正在进行中。张敏缓缓宣旨道。
“着即封庄妃，钦此——”
梅庄嫔晋了妃，盛宠之下，圣眷正浓。
梅大将军战死的消息，也亦随之而来，几乎是同一时刻。
成化帝追封了不少荣誉给梅大将军，封梅庄妃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还升了梅家长子梅庄妃哥哥的官职，以示慰抚。
刘、吴两位淑女，也经召幸封为了八品美人。孙淑女则封了九品的昭容。
杜淑女只侍过一次寝，依旧是淑女，晨省时没在人群中并不算起眼。
我看见了梓纯，如今已是端昭仪。淡蓝色的褙子，襟上珊瑚枝子珍珠贝壳镶嵌的褙子扣，头上仅是别了一朵月白的绢花。短短一个半月里，从十品选侍，升至了七品的昭仪，现在启祥宫旁殿。
安才人，晋了嫔。册封礼和梅庄妃在同一天，周太后打着好事成双的名头，说安才人在宫中侍候的日子也不短了，该提一提位分。
宫里算是热闹的不得了了，王皇后苍白着脸忍不住咳嗽，或许是前段日子阴雨天着了凉的缘故，病又开始犯了。
怀着身孕大腹便便的柏嫔，刚刚封妃不久的梅庄妃；安嫔、荆昭仪、端昭仪，刘美人、吴美人，孙昭容，杜淑女...还有诸如德嫔，萧昭仪、妍美人、胡选侍等等这些旧人。
周娇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不过都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晨省时终于来了，一身紫裳褙子，中规中矩的发髻，簪钗样式倒也合规矩。
孙昭容拉着刘美人暗暗指着周娇小声嘀咕着咬耳根，吴美人神情也是几分不屑。德嫔之类嫔妃无不是鄙夷之色，萧昭仪妍美人这边一片窃窃私语。
“还有脸出来见人，真是不知羞耻..”
“要是换做我呀，早就找根绳子吊死了，省得给母家丢人。”
“就是...”
我站在万皇贵妃身后，揉了揉太阳穴，女人多的地方自是是非多。况且这嚼舌根的风气，民间的市井妇人便有，就连这宫里的大家闺秀出身的嫔妃也不能免俗。
万皇贵妃只是接过婢子递过的杯盏，对于周娇几乎是视而不见。
王皇后咳嗽了两声，勉强压住了这议论。
“周婕妤来了，咳咳..入座吧。”
我差点忘了，前天大概是周太后向成化帝提及周娇。说她什么年纪小不懂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类的话。成化帝转天提了周娇的位分，到了六品的婕妤。
周婕妤看起来似乎老实收敛多了，神色也没有了之前的张狂得意。不过入座时依然狠狠地剜了那荆昭仪一眼，有带着点愤愤之色地看了一圈这些刚才嚼过舌头的人。
吃了一次亏，也该长点记性了吧？我看倒是不见得，想来还是不甘，安分两个字可谓是难了。
......
“轻音姐姐。”
轻音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行礼道。
“端昭仪安。”
“嗯..”梓纯笑盈盈道，“姐姐好久不见。”
“是，”轻音耸了耸肩，“端昭仪已是宫嫔，奴婢当不起昭仪一声姐姐。”
“可是，”梓纯嘟起了嘴，耳上一对半寸大小的琉璃明月珰，“梓纯还是梓纯呀，姐姐这是干什么？”
“呵，”轻音盯着梓纯，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个窟窿来，冷冷道，“不敢当，昭仪可是贵人主子，轻音区区奴婢，高攀不起。”
“我..”梓纯咬了咬嘴唇，眼底结了一层水雾，“为什么？姐姐你..还有你们都...”
“没什么，端昭仪可不要多心。”轻音像是见不得梓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表情却和缓了下来，“不过是..”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难道姐姐以为梓纯是那种人？”梓纯略带孩子气的愤愤然，恼道，“梓纯从前不是，如今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我知道，”轻音故作柔声细语道，嘴角微微翘起打着漩儿，“无非是宫中人多口杂，怕惹来麻烦。再者说了，你现在也..”
“我就知道，姐姐不会和那些人一样的。”梓纯会心一笑，两个很深的酒窝好似暖冬，“姐姐在安喜宫还好？”
“还行。”轻音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那就好，”梓纯放下心道，“姐姐现在琪姑姑身边做事，定然不会受委屈。”
“那倒是，”轻音道，“我还有差事要忙，就先走了。”
“嗯。”梓纯点头道，“姐姐快去吧。”
“好。”
我眼见着轻音离去，梓纯转过身去看见树下的我。
“琪姑姑——”
眼神还是那样澄澈，干净的笑容，脸上带着乖巧。
可是，我却清楚，她不再是我的梓纯。
“昭仪万福，”我福了身，抬头淡淡道。
看了她许久，错开眼叹了口气。
罢了。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梓纯只是笑道，笑容依然天真的像个孩子，那眸子却灰暗而深不见底，“我也知道我需要什么，姑姑..”
我不说话，只是皱着一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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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荆昭仪求见。”
万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扣上杯盏盖。倚在榻上，懒懒道。
“她来干什么？”
“说是抄好了二百遍《内训》，拿来给娘娘过目。”
“呵，本宫又没有罚她。真是稀奇，”万皇贵妃听了，嗤笑一声道，“当本宫是什么了，想见就见？叫她打哪来的回哪去，出了这安喜宫的门，就别想再进来！”
“是。”我应道，走出殿去。
“娘娘不肯见我么？”荆昭仪见了我，不待我开口便道，像是在意料之中。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道。
“荆昭仪若是有事的话，大可以先告诉阿琪。阿琪替昭仪传个话，看看娘娘肯不肯见。”
“不错，”荆昭仪微笑道，看了看左右，凑近前轻声说了三个字。
梅庄妃..
我心下一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荆昭仪。
“无妨，琪掌宫也不必为难，”荆昭仪直起身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待娘娘见客为止。”
荆昭仪一身浅青色的上襦，下身是蔚蓝的马面裙。双刀髻上插着一支烧蓝点翠珊瑚簪，珊瑚枝子朱红。
本是相貌平平，略一打扮，倒也衬得几分清秀。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荆昭仪就在这阳光下，站了整整五个时辰，屹立不倒。
“嫔妾参见娘娘——”
殿中，荆昭仪跪下行礼。
万皇贵妃卧着榻，我遣退殿中伺候的宫女。
“你想要干什么”
“回娘娘，”荆昭仪淡淡道，“嫔妾不想干什么，只是偶然间发现了一件关于梅庄妃的事情，不知道娘娘是否感兴趣？”
“你凭什么认为本宫会见你？”
万皇贵妃面无表情道，没有叫荆昭仪起身，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娘娘已经见嫔妾了，不是么？”
荆昭仪只是反问道。
我站在一旁，从来没有发现过。那个木讷呆板、不爱言语的悬泉。竟也是个能言善辩之人。
果然，她一直都在藏拙，并且藏得不是一般的深。
“哼..那是本宫抬举你，”万皇贵妃冷冷道，“不然你休想再进安喜宫的门！本宫瞎了眼，养了一条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娘娘若是这样想的话，那可便错了。”荆昭仪只是摇头，跪在地上，“恰恰相反，嫔妾对娘娘可是一片忠心。不然也不会来求见娘娘，告诉娘娘这件事情了。”
“呵，真是有趣。”万皇贵妃冷笑，“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出卖了本宫的人？”
“或许如此，”荆昭仪点头，“不过很多事情，难道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么？何况娘娘也不会因此损失什么，不是么？”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奸即盗’”我出声道，“荆昭仪不会那么好心，做这不收好处的事情吧？娘娘..”
“那倒是。”万皇贵妃也是认可地点头，转向荆昭仪，“说吧..你想要什么？”
“......”
荆昭仪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