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的方向,容不霏再清楚不过。那里离国师府并不远,沿着往南走,越过几个路口就能到。
越靠近安王府,容不霏脚下的步伐就越慢。一个被她欠了情债,又因为她被废了腿的人,她总觉得难以面对。
可再难面对也得面对。
就在她呼一口气就要加快步伐时,柳无期突然出现落到她前面挡住她的去路。
她诧异:“师父?你不是有事吗?”
柳无期走近她拉起的手就往回走:“阿珏的脾气你再清楚不过,如今你却还想与安王府那小子纠缠不清,就不怕阿珏发脾气?当然,他发脾气是不见得会伤害你,可说不定会杀了沈含秋那小子。沈含秋若不是因为跟他共个曾祖父,早死了。”
容不霏欲挣脱而不得,急道:“师父,这事情你不懂,无论如何我总得给沈含秋一个交代的。”
柳无期:“为师虽不知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其中的大概为师想不知也难。无论你与沈含秋之间有什么,都是过去,若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就让阿珏去解决,你离沈含秋远点。”
容不霏噘嘴道:“你这个老单身汉什么都不懂,空有一身本事却不懂感情之事,有些事情就该我自己去解决的。”
“老单身汉?”柳无期的抽了抽嘴角,他侧头瞪了容不霏一眼,“为师虽不懂,却能算。沈含秋注定会有一段其他的姻缘,不用你去操心。”
“他会有一段其他的姻缘?”容不霏惊讶,“真的?”
柳无期冷哼:“当然是真的,你以为你是谁?离了你,人家还不能活了?除了阿珏那个缺心眼离了你当真不能活,其他人就轮不到你操心。走走走……若是休息够了,就再去玩玩,待会就回宫,别有事没事就自恋,以为自己在人家心里多么重要。”
容不霏:“……”用得着这么不给她脸吗?
容不霏哼了声,别过脸。
秦留叶还待在国师府晃悠,企图看看这半神似的国师家里究竟有何处不一样。所以这次只有容不霏与柳无期两人去逛街。
怕容不霏又不老实的跑掉,这次柳无期全程都是握着她的手腕牵着她的,就像牵着一个未长大的女儿一般。看起来极度温馨,引得街上的人频频侧目。
路过一家酒楼时,容不霏闻到熟悉的香味,不由侧头抬眸看向这家酒楼的招牌——烤得绝。
她眼睛一亮:“师父,师父,我喜欢吃这家酒楼的烤味,阿珏也喜欢,我们带些回去。”
“阿珏也喜欢?”柳无期笑了笑,“他除了喜欢你,哪里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我看他喜欢这个,是因为你喜欢吧!”
容不霏脸色微红:“行了行了,我们快进去买一些回宫。”
柳无期:“好!”
将这家酒楼的烤食全都要了一份,他们便去到楼上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等着。
就在容不霏随意的看向楼下路上的行人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瞬间吸去她的注意力,她立刻僵住。
柳无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略露惊讶:“沈含秋?这小子竟也会出门?这样也能让你们遇到,倒是奇了。”
容不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坐在轮椅上,被一位姑娘推着前行的沈含秋。他里着一袭米白色直据,外批一件嫩绿色的袍子,面如冠玉,身姿卓绝。他还是那么温润如玉,气质干净的让人觉得稍一不注意就会亵渎到他。
沈含秋与沈修珏就像两个极端,沈修珏虽长的干干净净,却可以从其身上感觉到一股莫须有的黑气缭绕,那大概就是所谓的杀戮,所谓的煞气,让人望而怯步。但沈含秋却完全不一样,他无论是里是外,都让人觉得干净的如一块不曾染足过尘世的宝玉。
只是此刻,他清浅的神色中似乎透着不大明显的哀伤。
而且……似乎瘦了好多,瘦的让人心疼。以前那本是透着红润的脸庞,如今却是苍白一片。
毫无疑问,这三年他过的不好,一直到现在依旧是过的不好。
既然遇到了,容不霏本想下去与他说些什么,可想到他该是过的非常不好,就反而没勇气下去了。
她收回目光,不由想起叶鹫所说的沈含秋是她与沈修珏的爱情牺牲品,不得不说,确实如此。
想了想,她还是站起身,正想下去,却被柳无期按住她的肩头。
容不霏:“师父,既然遇到了,就让我与他把话说清楚,也好过这样吊着人家。”
柳无期:“行了行了,有什么话阿珏已经与他说清楚了,他那双腿阿珏也会让肆意人给他治好。”
“说清楚了?”容不霏惊讶,“何时的事情?他怎不与我说?”
柳无期:“他恨不得你不记得沈含秋这个人,还说什么说?”
容不霏撇嘴:“那家伙真阴。”她转头看了看渐渐离远的沈含秋,暗暗叹息,在心中说了声对不起。
在她所看不见的方向,沈含秋眼里的哀伤越发的浓烈了,他垂下眼帘,抿起了嘴。
他身后为他推着轮椅的媛儿眸光微动:“世子爷,刚才那酒楼上有一位姑娘长得好像爷画中的那位阿不姑娘。”
沈含秋垂眸久久未语。
媛儿咬了咬下唇,也未再说话。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却出声了:“她就是阿不,我一直在等的阿不。”柔和磁性的声音透着哽哑。
媛儿低下头,他果然是看见了人家的。他那么喜欢那位姑娘,每时每刻都在期望人家出现。若他们相遇了,首先发现对方的,定是他。
许久后,媛儿问道:“既然看见了,世子爷为何不与她相认?”
沈含秋沉默了一会,叹息道:“她若真想与我面对面相认,该是会下来的,可是她没有。”
媛儿为他不平:“她从未顾及过世子爷的感受,世子爷怎还如此考虑她的感受?是她欠你的,该是她顾及你的感受才是。”
沈含秋:“不是她的错。”
是他的错,明知沈修珏对她的心思,却还是自私的想要她。后面发生的种种,最无辜是她,不是他。
容不霏提着一篮子的烤食,想到沈含秋那双腿,问柳无期:“师父,沈含秋知道他的腿是被阿珏废的吗?”
柳无期默了一瞬,道:“按表面上来看,是没人知道废沈含秋腿的人是阿珏,包括沈含秋自己。但暗地里就难说了,毕竟这很容易猜。”
容不霏撇嘴嘟囔:“阿珏真阴暗,我怎会喜欢上这么个阴暗的人?”
“哈哈哈……”柳无期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全天下想嫁他的人多不胜数。”
容不霏闷闷道:“可我是真的愧疚。”
柳无期:“行了行了,你愧疚你也不可能嫁给人家,一切向前看,又何须庸人自扰?”
他们路过一家珠宝首饰铺时,一辆马车从铺子前停下挡住他们的去路。伴着兴奋的男声:“是皓月郡主。”
容不霏抬眸望去,就见到商青溪在婢女的搀扶下步下马车。
商青溪正要进入铺子时,似是意识到什么,她转头朝容不霏他们看过来。当她的目光落在柳无期身上时,她素来清傲的脸上微有惊讶之色:“国师?”
柳无期明显是不喜商青溪的,他又恢复了在外人面前那装模作样的态度,神色清冷道:“出来随便走走,还是别这么喊的好,免得事头多。”
商青溪也是个聪明人,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浅浅的点了下头:“那青溪不打扰。”
柳无期:“嗯!”
商青溪目光淡漠的从柳无期身旁的容不霏身上瞥过,迈步走入了眼前的铺子。
随着商青溪的走开,柳无期嘟囔:“带个徒弟出来玩玩,竟是遇到了这丫头两次,沈含秋一次,真是奇了。”
就在柳无期牵着容不霏拐到马车的另外一边要离去时,有一位执跨子弟痴迷出声:“漂亮,真是漂亮。”
“行了行了,再漂亮人家也是皇上的,注定得当皇后的。”
“不见得,若真要当皇后早就当了,以皓月郡主的身份该是无阻碍才是。我看,事情或许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样。”
“去去去……皇上钟情于皓月郡主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再说了,以她的身份相貌,皇上不要她还要谁?”
“得得得……声音小点。”
柳无期看着容不霏陡的黑下去的小脸,干干的笑了下:“别气别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别人想的那样。阿珏对你的感情已经成了执念,你该是再清楚不过。”
容不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无风不起浪,为何都认为阿珏喜欢那女的?他肯定做过什么。”她不由插腰骂了起来,“那混蛋还给我装作多么忠诚深情,我要去找他问清楚,回宫回宫……”
柳无期忙跟在她屁股后面哄道:“阿珏真的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多看了那商青溪几眼而已。毕竟那丫头是清都第一美人,阿珏稍稍做一点事情便容易让所有人理所应当的觉得他喜欢她。”
“多看了几眼?”容不霏越发的怒了,“他说了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的。”大概是甜头吃多了,习惯了他满心眼只有她,如今一听说他与别的女人有瓜葛,哪怕是不痛不痒的瓜葛,她也受不了。
“他多看人家几眼也是因为那商青溪的眼睛与你的眼睛有些像啊!”
“我不听我不听,他多看人家几眼就是不对。我讨厌别人误会他喜欢哪个姑娘,我讨厌这种感觉。”
他是她的,哪怕是误会,她也不要别人觉得他是别人的。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原来也很强。可她不想克制,也没必要克制。
柳无期:“你看看你,都被阿珏惯成什么样子了。”
容不霏:“我不听,我就不听……”
柳无期:“……”
回到万宁宫,容不霏气势汹汹的正欲找那御案后头的沈修珏算账,却见他正黑着脸坐在那里死盯着走近的她,那眼里分明是酝酿着怒火。
容不霏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了几步。
她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干嘛?”
沈修珏站起身缓缓朝她走来,一字一句道:“你见过沈含秋?你怎么可以去找他?你出宫就是为了找他的?”听到下头的禀报说她看着沈含秋移不开目光时,他就恨不得把那个碍眼的小子给杀了,把她的眼睛也给挖了。
容不霏蹙眉:“你又派了人看着我?”
沈修珏瞬间移到她的面前,强势的将她拉入自己怀里:“回答我的问题!”
容不霏本就也有一腔怒火,如今又被他凶,就更是气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骂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我问你,商青溪是怎么回事?”
沈修珏微愣。
容不霏抹了把泪,心中的郁气急需发泄,她抬起拳头就用九牛二虎之力不停去打他:“还说不看别的女人,如今竟让人家误会你喜欢她,你肯定还做过别的,现在就给我交代。”
沈修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