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从立国到灭亡仅三年。
此时各地藩镇叛乱不断,从南到北,从大到小都有,招安山贼土匪稳定朝政,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夜。
陈家堡。
此地与后世上陈村的位置并不在一处,但也不远。
这里依山而建,灯火通明。一位名叫侯昭的土匪啸聚山林,笼络了一批流寇强盗,约莫一千七百人,加上原先的家人老弱,陈家堡有将近两千余贼众聚拢,在当地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秦兄,侯昭乃县尉侯劭族弟,原先犯事,亡命江湖,后来见时局动荡,便回了泥丸山举旗立号,自封‘泥丸将军’,这可笑的匪号居然被县令承认了!他一边派县尉去招安,又上表朝廷说是击溃贼军,化为汉军,朝廷重赏下来,却在县尉唆使下,把我陈家堡送给了侯昭当地盘。”
陈彪说的咬牙切齿,秦昆深表同情。
乱世之时,荒唐事太多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而已。
走出林子后,一条小河拦住去路,前方就是陈家堡。
有土墙有石墙作为防御壁垒,陈氏一族显然经营了许多年,旁边还有开垦的良田,这么大的家业让给了别人,难怪会选择硬碰硬的方式夺回来。
“陈兄,今夜就你、我、你那副手一起去,有没有胆?”
陈彪没回话,副手许明大声道:“秦导,莫小看我们!”
秦昆不满的扭过头:“你叫什么秦导……”
精壮汉子一愣:“他们不是都这么叫吗?……”精壮汉子觉得这应该是尊称。
秦昆无语,没搭理对方,陈彪回道:“好!三人踹营,乃豪侠壮举,我陈彪义不容辞!”
说完,一阵爽朗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哈,如果论豪侠,你们是不是少算了一个人?!”
武森然昂首出列,褪去外衫,月光下,结实的肌肉彰显出可怕的爆发力。
功夫这东西,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陈彪无视这身肌肉,干咳道:“武壮士……恐怕有些勉强吧?”
武森然顿然不悦。
“嘿哈!”
武森然上前一步,单肘撞出。
奇门肘!
“cei!”
武森然弹腿飞踢,落地弓步收脚。
跆拳道!
“嚯……喝!”
武森然抓住一棵树,整个身体与地面平行。
人体旗帜!
“啊打——!”
武森然从后腰摸出双节棍,前后挥舞,收功时单腿踢出,迅速收回,拇指在鼻尖一搓。
截拳道!
“你觉得我现在还勉强吗?”
武森然浑身流着汗,鼻尖几乎贴在陈彪脑门上。
周围,米太子、元兴瀚、霍奇几人大声叫好,秦昆揉着太阳穴算了一下。
如果生死搏杀的场合里,巅峰战力是100的话,那么刚刚三人的战斗力差不多是82+40+15=137。
因为不算猛鬼临身,秦昆觉得给自己82还算中肯。
多了武森然的话,差不多是82+40+15-20=117。
这厮只撸过铁,去了杀阵估计还不如土匪喽啰厉害。
“我说大武……你的职责很重要,得保护他们。”秦昆看到这厮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了,急忙劝阻。
武森然不悦道:“秦昆,我的实力你可能不太懂。不过一会你就懂了。”
陈彪瞠目结舌。
这普通人浑身气息也就是一辈子伍长的水平……哪来的自信?
“那……一会仰仗你了。”
秦昆一叹,猛然睁开眼睛,“其他人跟着陈彪的两个兄弟,踹营的,随我出发!”
一步踏出,流云衫从头到脚披下,长衫外袍无风自鼓,束发被激荡的灵力崩开,四散飞扬。
单手朝着虚空一握,玄音杵出现在手中,被秦昆挂在后背。
两步走完,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凶威四射,阳气内敛,阴气散出,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三步之后,秦昆已经到了三丈外,陈彪的眼睛都花了。
他只看见秦昆踏步,变得朦胧,再出现几乎是一丈外的距离,副手许明惊为天人。
这就是刚刚那个揍的自己不能还手的青年?
这明明是神仙啊!
陈彪迅速跟上,许明、武森然也追了上去,此时此刻的窦林使劲揉着眼睛。
“小米……天有点黑,我刚刚没看清……你看见秦哥刚刚的变装和风采了么……”
米太子咽着唾沫:“我可能眼花了……”
……
解决一个土匪头子,没什么困难。
秦昆只是想少沾染些因果。
在灵力用出的时候,秦昆终于发现周围的变化。
一根晶莹的丝线在往自己体内钻。
因果线。
它好像在很吃力的想与自己融合。
它想让自己介入它的因果中!不,它可能想加入自己的因果中。
那根丝线很短很细,比起秦昆以前见过的太过微不足道。
放眼看去,里面只有一行字。
‘吾之一道,必查天地之气,原于阴阳,明于干支,可背孤击虚……’
六甲孤虚术想让自己把它带走?
秦昆想到这里陡然一惊。
因果线……会不会也是一种生命形式?
想到这里,秦昆不敢往下想了。
因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每个人的因果,组成了人的一生,这一生就是人的‘命’。
但这一生细分开来,就是长长短短的因果线。
化整为零,没毛病啊!
况且这种生命形态,甚至比气态生命更让秦昆能理解。
气态生命是他在过去阶段对生命形态的领悟,那么因果线就是现在这个阶段对生命形态的领悟!
陈家堡一段矮墙上,陈彪低声道:“秦兄,守卫被解决了,你怎么开始发呆了?”
秦昆回过神来,发现许明的佩刀上沾着血,武森然在旁边扶墙呕吐。
“不好意思。”
“没事,走吧,陈家堡地形图我看过,贼头侯昭肯定在正中的揽月楼里居住。”
从矮墙进去,秦昆是思绪抑制不住的疯长。
因果之力……
在茅山被称为‘大罗无量道茧’。
其实它并不是茧,里面的人也不是破茧而出的蝶。
它是……一个世界?
无论大小、零整、长短,是完整的一生也好,是破碎的线段也罢,因果其实就是存在的痕迹!
它是杜清寒一直提醒自己的……该找的‘存在’吗……
秦昆忽然不走了。
陈彪一愣:“秦兄,巡夜的哨兵来了,快走啊!”
“秦导?!”
“秦昆,怎么不动了?”
三个围着秦昆,发现巡夜的哨兵举着火把越来越近,陈彪当机立断:“我们先躲起来!”
他拎起两人迅速没入旁边的小院。
墙下不远,秦昆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陈彪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完了,秦昆被发现了!”武森然此刻还在吐,也不忘担心秦昆。
但是三个人都看见,秦昆就呆呆地站在那,巡夜的哨兵从他身边经过,完全没有发现他。
这……
陈彪是三人中见识最广博的,他觉得自己可能见鬼了。
没……没有灵力波动啊,他没施展道术,怎么用的障眼法?
“头儿……秦导他会仙术?!”
副手许明缩着脖子。
“不……不知道……或许那两个哨兵中了识障。”
识障?
“识障是什么?”
二人不解,陈彪在思考,也不对。
识障虽然直慑本心,干扰五感六识,但只是干扰,并不是抹去啊……
哨兵走后,秦昆慢慢动了。
一步,来到陈彪几人面前。
再一步,消失。
片刻后,秦昆重新出现,手里提着一个满身酒气的大汉。
天气炎热,大汉此刻还赤着身子,秦昆将大汉递给陈彪。
陈彪一愣,这谁?
陈家堡,揽月楼的方向,顿时传来大呼。
“不好了!侯将军正在喝酒,忽然原地消失了!!!”
“不好了!我们四十个人亲眼所见,侯将军消失了!”
“别吵,大喜啊!侯将军被仙人掳走了,我们可能要成为从龙之人了!”
“噢噢,侯将军被仙家看上了,大喜啊!”
“……”
侯昭喝的五迷三道,眯起眼睛看着旁边的武森然,朝他醉醺醺道:“兄弟……你……也喝多了?”
武森然打开他的手:“滚。”
“嘿!你敢骂我?罢了……本将心情好……告诉本将,远处吵吵什么呢?我……听不太清……”
武森然看见这厮还提着酒坛,拿过来漱了漱口,才闷声道:“什么侯将军丢了之类的。”
侯昭瞪大眼睛,忽然摔了坛子:“一帮蠢货!喝酒……把我弄丢了!快让他们来找我啊……我丢了,我都丢了他们还在那喊大喜……给我宰了他们……”
侯昭在耍酒疯,被陈彪捂住嘴巴。
‘叮’
秦昆脑海传出声音。
‘任务完成’
秦昆看见陈彪脑子里一段因果线钻入自己体内,与先前‘六甲孤虚术’的因果交织在一起,彻底钻了进去。
“秦……秦兄神通广大,陈彪佩服,我这就把六甲孤虚术给你……”
话还没说完,秦昆木然看着陈彪,周围景色寸寸碎裂。
……
晚上9点,霍奇、米太子、元兴瀚等人早就出现在祠堂里。
二十分钟后,武森然才背着秦昆赶了过来。
“你们也回来了?”
“刚刚怎么回事?我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去了哪?”
“秦导怎么了?”
武森然擦着汗,没想到秦昆这么重,他坐在地上气喘如牛:“我哪知道他怎么了,姓秦的估计中邪了。幸亏我在!”
武森然磕磕巴巴的讲了刚才的事,因为重要片段他都在吐,也不清楚,众人听的面面相觑。
所以……到底发生了个啥?
或者……接下来怎么办?
此刻,秦昆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
他发现骨灰坛的因果丝,也在费力挣扎而出,想和自己融为一体。
都是因果……
都有生命……
人如虫子……
秦昆打开骨灰坛,忽然间,祠堂里众人全都遗忘了秦昆的存在。
秦昆被因果线包围。他看着万千世界,晶莹如丝的因果线,忽然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这就是因果之力?
秦昆收回因果线,回到祠堂,忽然间,嘴唇轻启,声如呢喃。
“刹那岁月无限长……”
“尘埃因果映流光……”
“鲲鹏击水龙吞象……”
“仍是蝴蝶梦一场……”
逍遥阵。
一只蝴蝶飞起。
不是秦昆,也是秦昆。
蝴蝶飞到了高处,祠堂戏台附近几人的因果如丝,被看的清清楚楚。
李可的因果线很长,很长很长。
其他几人的几乎一样长。
武森然的因果线分支最少,与主线交织在一起。
米太子的最多。
涂萱萱的因果线最晶莹干净。
霍奇的分支不多,但分支又演化为分支,很杂乱。
窦林的因果线最脏,个别分支颜色发黑,和秽蠕类似。
元兴瀚最为中规中矩,很规整。
这种景色,之前从没见过。
“回去!”
蝴蝶飞回。
景色恢复。
戏台上,秦昆眼神重新变得清明。
“诸位,不好意思,刚刚有所顿悟,走神了。”
“吓死了……没事就好。”
秦昆微微一笑:“晚上,你们自由活动。这一片现在都不会有事的。”
“哦?真的假的?”
“好啊,我们再去泥丸山上吧!那地方采风不错,我最喜欢夜景!”
“走!才9点多,就当遛弯了!”
莫名其妙去别的地方待了一个小时,分明不怎么有趣,还是泥丸山上看看景色有意思的说。
“秦昆,你去哪?”
“有些事再琢磨一下……”秦昆笑着对众人道,“随便玩吧,随时需要我,我随时在。”
说着,秦昆整个人没入黑夜,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喂,秦昆,我很好,小汪也很好。”
“嗯,辛苦了。”
“你有事。”杜清寒没有疑问,而是肯定。
“你觉得……什么是存在的意义?”
“相信存在是有意义的,就是存在的意义。”
秦昆走到了水潭边,忽然将一颗石头丢进水潭。
涟漪激荡……
秦昆呵呵一笑。果然自己不适合思考太高深的东西。
“我从今天起,不寻找存在的意义了。”
“好啊,我也不去找生命的意义了。这次回来后,没事我骑摩托带你和孩子去玩吧。”
秦昆道:“可以搂腰吗?”
“可以,但……不许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