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昆呆立在原地。
僵尸狐疑地站在秦昆旁边。
不远处是古顺子。
那个男子来到秦昆面前,双手慢慢合十。
“苦寻十三载,今日总算寻得宇文莫那葬地,阿弥陀佛,愿我所愿,如我所愿!”
男子说罢,蹲在地上,伸出指头开始写字,那字迹……竟与秦昆之前看见的字迹重合了!
‘吾以十三年苦寻宇文莫那葬地,自辽西至草原,奔波无数日夜,总算得见,喜极而记——宇文克’
秦昆呼吸一紧。
这是千年前的投影?!
白龙寺的天道碑中,没有宇文克的残魂,历代陪天狗,哪怕季太初秦昆都见过,就是一直没见过宇文克,此时此刻,秦昆才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个留着寸头的男子,五官端正,耳垂很大,他年纪不过三十,眼睛依旧清澈,据说宇文克出自佛门,后又灭佛,世称‘佛敌’,而且近战道术惊人,此刻秦昆还看不出宇文克横练的本事,但能看得出宇文克现在还是佛家弟子。
字写完,宇文克虔诚地起身,穿过秦昆身体,往主墓室走去。
发呆的古顺子回过神来,望向秦昆,艰涩道:“秦爷……这是……鬼?”
秦昆也解释不了这到底是什么生命形态。
应该只是投影吧?
他没回复,刚刚穿过秦昆身体的宇文克忽然回头:“咦,有四股气息?”
那双纯净的瞳孔,忽然泛起金色的光芒,光芒逼射,宇文克接连扫过古顺子、僵尸,最终将视线看向秦昆的位置。
沉吟片刻后,宇文克绽开笑容:“阿弥陀佛,你们……看得见我吗?”
古顺子瞪大眼睛,这特么绝对是撞鬼了!
什么情况?
他能看见我们?!
但他口中的四股气息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三个人啊?
秦昆忽然开口:“能。”
宇文克微微一笑:“算了,我也听不到。不过有缘在因果朦胧中碰见,奉劝一句,赶快离开吧,这里的墓主人用宇文莫那的尸骸镇墓,此地已成修罗场。万般变数,皆为大凶之兆。”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宇文克走了。
周围黑暗的景色消失,又恢复如初。
古顺子用手电筒照向他离开的方向,没有踪迹,没有脚印,他不禁咽着口水,秦昆深吸一口气:“别看了,那段时间线,不是现在。”
时间线三个字,让古顺子三观有些崩塌。
他在墓中见过匪夷所思的情景,比如墓主人生前的幻境,但从没在墓里见过其他人入墓时的景象。
还有那不知多少年前的隔空对话……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这位爷……貌似是高僧啊,刚刚写字的手段,是大力金刚指吗?”
古顺子蹲下,看着宇文克留下的字迹,秦昆却摇了摇头。
刚刚他离宇文克最近,能看见宇文克手指是黑色的,似乎戴着一层铁手套,又被衣袖遮住,并不确定。
“世上离奇的事多了,不差这一桩,可能是偶尔遇见先人过路,没什么值得惊奇的,走吧。”
秦昆说完,忽然,周围又黑了。
嗯?!
搞什么明堂。
这一次,墓门处进来一个宝相庄严的和尚,约莫四十多岁。
和尚身旁跟着一个笼在雾中的巫祝。
二人气度不凡,身后还有弟子跟随。
来到鸿沟前,两边桥桩凭空出现了铁索桥,铁索交织,铺着木板。
那和尚与巫祝过了桥后也来到秦昆面前。
原先的字迹消失了,但弟子们拂开地上的土,宇文克的留言再次出现。
“释比公,真有宇文当家的字迹!”
巫祝的弟子大声说道。
巫祝呵呵一笑,朝着旁边和尚道:“我与宇文克相交莫逆,就知道他不会骗我的!和尚,这次你要找被带入草原的佛术,我可是拉下老脸求宇文克了,他说这里有你的要的东西,就一定有,到时候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啊!”
和尚有些情不自禁,一直念着佛号平复心情。
三十厘米不到的距离,秦昆望着这位熟悉的巫祝,怔怔出神。
他见过这位巫祝。
螣蛇巫,在当地被称为‘释比公’,汉名——庞鞭!
猛鬼旅行社去巴蜀那次,他们在巫神镇被困,秦昆就见到了藏在里面的螣蛇巫,还得到了雾隐术。
记得没错的话……这姓庞的和宇文克,还是把兄弟。
那这和尚……
秦昆转头看去,发现和尚平复完心情,变得古井无波。
“阿弥陀佛——庞道友帮了佛林寺一个大忙,贫僧感激不尽。若真悟得般若,贫僧愿为庞道友设坛祈福,保你千年永驻。”
庞鞭闻言大笑,笑道一半停下来了,不对啊,修为再高的和尚也没有让人千年不死的本事,除非让人保留鬼体。
你这贼秃,是咒我死啊……
“我呸——都说和尚不会说话,果然不假!算了,赶紧进去找你的佛术吧……”
二人带着弟子再次穿过秦昆身体。
秦昆玩味一笑。
佛林寺?
这里面的佛术……不会是紫衣修罗吧?
难怪释比公千年后还能在巫神镇苟延残喘,原来有高僧设坛祈福啊。
秦昆啧啧一叹,历代陪天狗,都与九地之一有莫大渊源。
杨慎和‘五巍山’的关系就不用说了。
青玄海马永江自然和‘青玄观’有关系,毕竟是那里的渔夫。
在‘乱禅寺’,秦昆见到过搬山金刚杜行云的字迹,怕是与那里关系匪浅。
会用太极魔的公孙飞矛,自然和‘酆都观’有关系的。
现在看来,与‘佛林寺’有渊源的恐怕就是宇文克了。
剩下的‘鱼龙山’‘空竹寺’‘天虎山’‘云丘观’,估计和无云子、郭威、包希仁、季太初各有渊源,只是现在还对不上号。
秦昆倒是好奇,合着从五胡乱华开始,扶余山就在暗中扩张江湖人脉了吗?现在茅山执牛耳,下来就是扶余山南宗北派,接着是九地,如果九地都与扶余山关系匪浅,那茅山不是被架空了吗……
这是造反啊?
不过想想扶余山确实不喜欢大张旗鼓号令同道,也不愿插手各地阴阳鬼事,而且向来以茅山为尊,秦昆这才释然,因果定数,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扶余山的目的,恐怕就是当华夏生死道的里子。
这就挺好。
漆黑的环境再次消失,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秦爷……还往里走吗?”
古顺子连续碰见两次这种事,头皮有些发麻。
这主墓室恐怕比想象的还要麻烦一些。
秦昆想了想,忽然看向僵尸。
宇文克刚刚说的四股气息,是一个奇怪的信号。如果这话不是对他们说的还倒罢了,如果是对他们说的,那这僵尸……恐怕有问题!
僵尸发现秦昆在看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你们在这说了半天胡话了,到底要进去吗?”
古顺子吃惊:“这位白爷,你刚刚没看见那些人?”
僵尸更是不解:“哪些人?这里有人吗?”
秦昆与古顺子对视一眼,然后心道:僵尸好像没看见刚刚那些投影,难不成只有活人能看见?
“没事,进去吧。”
……
……
此刻,锡林郭勒盟,正蓝旗草原。
冯羌开着车,叼着烟:“老葛,你中途放了古顺子做什么?我们俩现在没头苍蝇一样,匆匆赶去吕梁,又匆匆赶往草原,那老小子明显是玩我们。”
“留他何用?问清吕梁杜家老巢就行,老夫不愿和土夫子坐一个车里。”
“不是,我们现在到底在追谁?我现在很迷。”
“追左疯子那群爪牙!”
“他不是去国外了吗,还有残余弟子在这边?”
“哼!找到不就知道了。”
冯羌觉得和葛战说话很累,驴唇不对马嘴的,而且葛战找人完全是靠他什么望气术。我天……要这么玄乎吗?
看看天空就能找到人?
你以为你真是龙啊,龙都没那本事。
吉普车来到一个平缓的山脉,没有任何人烟,葛战却轻车熟路地指挥着冯羌往一处豁口开去。
那是一处断山山口,过了山口后,成群的牛羊出现在眼前。
二人车前,忽然出现两个骑手左右夹住吉普车。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阿速部做什么?!”
张弓搭箭,很不友好。
葛战打开窗户,胸腔龙吟虎啸忽然喷薄。
“大威天龙葛战,前来寻找北派余孽!”
两个骑手耳膜几乎要炸开,胯下骏马本能地被龙虎天音震慑,前腿不稳,直接摔在地上。
两个骑手滚地葫芦一样被摔的七荤八素,他们看见吉普车扬长而去,两匹马半天都站不起来。
“巴图……那……就是葛战?”
吉仁泰咽着口水,看着自己哆哆嗦嗦的爱马,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另一个骑手胳膊摔脱臼了,他的马更是吐着白沫,明显被吓得不轻,巴图苦涩道:“这就是和老族长并称的葛龙头吗……好厉害……”
吉普车一直开到一处毡房外才停下。
葛战下车,看了看天空,又嗅了嗅空气,鼻中冷哼。
该死,人跑了!
“毕勒贡,你且出来,老夫有话问你!”
毡房有两间,外屋帘子掀开,里面坐着一个皮帽胖老头,正煮着奶茶,闻言瞥了一眼房外,轻笑道:“葛匹夫,好大的架子。”
旁边,冯羌目瞪口呆望着皮帽老头。
绿……绿眼睛?这是外国人?
这就是生死道镇北的那只狼王吗?
葛战双手负在身后,走入毡房。
“那些人去了哪?告诉我,否则今天要你好看!”
“观十相自在,颂无量寿佛。葛龙头果然霸道,不如我们先坐下来,慢慢聊可好?”
忽然,脚下软毯变成雪地。
蒙古包没了,草原没了,牛羊没了。
连冯羌一起,都被裹挟到一处雪山之上。
冯羌愕然发现,一个老喇嘛摇着转经筒,笑容和煦地望了过来。
葛战这才看向旁边,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刚刚帘子后站的竟然是平措赞普!
“白螺喇嘛……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这么说,那群北派余孽你也见过了?”
“观十相自在。都是些小辈,葛龙头何必紧追不放呢……”
“我葛战做事,用你来教?!”
皮帽老头端起奶茶啄了一口,咂舌道:“看看,我早说过莫跟他讲道理,这就是粗人,打服他,自然能听进去我们的劝说。”
毕勒贡放下奶茶,卸下皮帽,伸了个懒腰。
平措赞普笑着让出位置:“我压阵。”
冯羌看见,那胖老头站起来后,气势陡然一变!
再也不是草原上普通的老牧民,浑身煞气尽放,一阵白雾从体表蒸腾,胖老头须发如钢针般舒张,松垮的皮肤忽然慢慢变得紧致。
肚腩没了。
肩膀肌肉鼓起。
浑圆的下巴上皮肤绷起,勾勒出轮廓。
一瞬间,胖老头变得和葛战一样魁梧雄健!
“贪狼术倒是把你养出了几分威风,就是不知道手下功夫是否如以前。”
葛战上前一步,周围雪花爆散,三丈之内,阳气蒸腾,空中的雪花也被蒸出雾气,笼在其中的葛战仿佛天神下凡一样!
“手下功夫怎么样,试试不就知道了!现在可惜不是晚上,要是晚上,你那魁虎道术和六式龙术加起来,能不能在咱手里撑个五十回合还难说!”
毕勒贡讥讽一笑。
葛战勃然大怒:“五十回合?老夫能把你打成狗!”
“扶余山当家的才是狗,你还挺高看我的。”
葛战被怼了回来,挽起袖子:“少逞口舌之利!”
“不服来啊!”
“你先来!老夫让着你!”
“呵呵,怕了?怕了就滚!”
从一开始,冯羌就被激起满腔热血。
好家伙,大威天龙葛战、狼王毕勒贡、白螺活佛平措赞普,这可都是超一流的家伙啊,冯羌虽然对这群江湖人不怎么看好,但看一次高手对战绝对是能吹好久的谈资。
只是两个老头喊了半天,还不出手,这是作甚?
打嘴仗?
“你们啰嗦不啰嗦?打啊!”
冯羌忍不住催促起来。
“小辈敢尔!”
二人异口同声。
忽然,冯羌眼前一黑,只感觉一只恐怖的狼头和一个狰狞的龙头同时扑向自己,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那是深入灵魂的恐惧。
他双目失焦,下一刻,直接晕了过去。
雪山消失。
老喇嘛二指探向冯羌脉搏,埋怨地看向两人:“心神被慑。你们两个杀才,有气往普通人身上撒什么。”
二人没有说话。
平措赞普摸出白螺,放在冯羌耳畔,然后看向葛战。
“葛龙头,你应该猜到了,我也是来拦你的。”
葛战一言不发。
平措赞普叹了口气:“放弃这次追杀吧。”
“这是我们扶余山的事!”
葛战大声回复。
平措赞普知道对方面子上放不下,开口道:“左近臣去国外前,我们见过一面。你知道他心高气傲,几年前截血教的事,恐怕你对他有很深的误会……”
“哦?他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但是贫僧能看得出,他受了冤枉气。”
葛战沉默了。
毕勒贡端了杯奶茶过来:“葛匹夫,你动动你那全是肌肉的脑子想想,左近臣会谋划着杀杨慎吗?”
“阴阳祠里他是独苗,从小视杨慎为兄长,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怎么会干?!”
葛战下意识说出口。
然后怔了怔,然后叹了口气。
他喝着奶茶,毕勒贡这才拍了拍他肩膀:“你自己都觉得不会,干嘛还是执迷不悟呢。”
“他欠我一个解释。”
“左近臣心高气傲,不会给任何人解释的。你们的关系啊……唉。也罢,我一个外人无法指手画脚,这样,最近草原边境不太平,你要是有郁气跟我走走,西伯利亚净魂会又不安分了。”
葛战眼神一厉。
“能杀人?”
毕勒贡淡漠道:“当然不能。”
葛战眼神一黯。
毕勒贡顿了顿:“他们只是莫名死在边境上了。具体谁干的我们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们干的。”
葛战眼神又亮了起来。
“晚上吃羊羔烤串,明日出发!”
毕勒贡肉疼的抽了抽脸颊:“吃老羊行不行……”
“牙不好。”
“……”
沉默片刻,屋里三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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