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贺芝的人生里只有等待年煦这一项的话,年煦的人生里只有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他经历过最伤最痛最难的时刻,如今的他,只希望能奋不顾身地向上爬,不再让自己挨饿,再过回曾经的生活。
难怪贺芝的一片心意注定会被辜负。
如果以他们俩为中心开展剧情的话,贺芝就是一个妥妥的恋爱脑女主,而年煦就是一个妥妥的事业心男主。
二人之间似乎注定BE。
颜昭昭恍恍惚惚地想着,或许她和沈宴离之间,也是这样一个死局呢?
沈宴离不过是她的任务。
她不可能真的上心的。
她也像年煦一样冷情冷心。
这是她从进入这一行就明白的道理,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有些难受呢……
“林城主,你还没有说要和年某叙什么旧?”年煦似乎注意到了颜昭昭的走神,他好意地提醒了她一下。
“啊,抱歉。”颜昭昭回过神,歉意地笑了笑,“我想同你说的正是令尊的事。”
说着说着,颜昭昭从自己的随行囊里拿出了年秩的遗书和那个白玉的哨笛,然后递给了年煦:“因为一开始不知道是令尊的遗物的缘故,我看了看信上的内容。一想到年家主如此不易,我很是替令尊扼腕叹息。”
年煦接过东西,沉默了一会儿,沉静道:“倒也不必,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早已看开了。”
“更何况,我连父亲母亲的面容,都已经快要记不清了。”
颜昭昭看着年煦拆开信件,低下头扫视着信里的内容。
年煦平常是个一目十行的人,因为他要处理很多的事宜,包括收集附近妖怪厉鬼的信息,所以他看书速度极快,几乎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完一整册子。
可是不知为何,在拿到这封信时,他手里沉甸甸的,如举千金。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着。
在读到“愿吾儿一生顺遂,了无牵挂,不要像阿爹和阿娘一样,因为优柔寡断丢了性命”的时候,他的手忽地一抖。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水雾漫过湖面,拂过新林,传来了雨滴落石穿林打叶的轻响。
这世间,优柔寡断也成了丢掉性命的缘由了吗。
年煦明明是能够明白的,可他终究还是想不通。
他记忆里的面容如同被慢慢擦拭干净雾气的镜子,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煦儿,吃饭了!下次不要再跑那么远了,要是掉进湖里怎么办?”母亲温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妇人之言!我家煦儿堂堂七尺男儿,怕甚么落水?”年秩佯装发怒,看向妻儿。
“你个粗野村夫懂个什么?这孟和湖以前可是真的出过事的!据说以前真的有人掉到水里,连尸体都捞不上来了!”
“阿爹,阿娘,”年煦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饿了。”
“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吃饭。”妇人温柔地摸了摸年煦的脑袋,然后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一旁的丈夫,“你快去洗手!一天天就知道跟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打交道,脏死了。”
年煦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神情有些恍惚。
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他的阿爹阿娘会一夜消失,为什么他们会丢下自己,撒手人寰。
是他不够听话吗,是他不够勤奋学习吗?
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呢。
记忆中的人影愈来愈淡,淡到年煦看不清他们,也不愿回想起这一切。
他们看上去很幸福,很温暖。
可是这幸福和温暖对他而言是一触即碎的东西。
也是他终生也不愿向往的东西。
现在的他,只要一眨眼,这一切便会转瞬即逝。
原来他以前是这样幸福啊。
但是现在的他,不配拥有这些幸福。
“你永远是阿爹的骄傲。年秩。”
年煦的眼底蓦地一湿。
眼泪落在信件上,绽成了浅黄色的花。
这么多年了,我还会是你的骄傲吗,阿爹。
我觉得我已经不配了啊。
年煦看着自己消瘦的双手。
这双手偷过、抢过,折磨过无数魂灵,沾过无数鲜血,甚至包括自己血亲的,肮脏而又龌龊,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斩之为快。
为了活下去,为了给他们报仇,他间接害死了伯父一家,还利用了一直照顾他信赖他的恩人。
年煦指尖发颤,他收好这封信,闭上眼,攥紧年秩留给他的哨笛。
颜昭昭看着面露痛苦的年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阿爹不是说,如果你迷茫的话,就吹响这个哨笛吗,”颜昭昭长叹,“如果你很难受的话,不妨可以按你阿爹说的话去做。”
“……多谢城主,若不是您,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与阿爹有任何干系了。”
颜昭昭摇头:“你该谢的人很多,我不应该是第一个。”
年煦看着她:“城主何意?”
颜昭昭不知道该不该向他提起贺芝的事。
或许他还不知道贺芝想与水玉锁一起永生沉入孟和湖底的事情。
可是凭什么呢?难道就真的要顺着贺芝姑娘的意思,什么也不告诉年煦,让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吗?
颜昭昭替贺芝感到不甘。
“我在前往贵府的路途上,遇到了一位水鬼姑娘。”
年煦忽地一滞。
“水鬼姑娘?”
“嗯,”颜昭昭叹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是个很窈窕很貌美的姑娘,半张脸却毁了容。”
“为何?!”年煦似乎有些不信,但他忽地想到也许这人不是贺芝说不定,于是便安下心来。
“似乎是鬼界的诅咒吧,我也不太清楚,她应该是做了什么违反鬼界规矩的事情,然后遭到反噬了吧,”颜昭昭摆手,“对了,她手上还有水玉锁呢,我还在奇怪,那不是你们年家的东西吗?”
“水玉锁在她手上?!”年煦猛地问道。
他之前还在想,年轲把水玉锁偷走,十有八九是去给了贺芝,没想到果然如此。
不过也是,自从那日吵了一架之后,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没有再去找过她。
年煦琢磨着,她那日生气估计是为了他要娶薛芬的事,那他是不是应该哄一哄贺芝,说等薛芬死了再与她结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