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勒克德浑的指挥下,清军缓缓而进,直到距离明军四五百步外才停下。彼此相望,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军阵部署。
李茂向吉木拱了拱手,拍马出阵。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两个手持长刀的明军士卒。如若他没有按照既定的约定行事,这两个明卒会直接斩杀他于阵前。
李茂奔驰到距离清军前阵一箭之地处停下,高声喊道:“二贝勒,可否出来一见?”
清军步兵阵顿时从中间散开,勒克德浑骑马走出军阵,怒视李茂道:“李茂,你竟敢背叛大清?”
李茂淡淡笑道:“二贝勒,良禽择木而栖。既然大清这个枝我高攀不上,我当然需要找一个更高的树枝。你可记得,我曾经苦苦哀求你多次,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把我当成一条随时可弃的狗,如果不反咬你一口,还真当老子没有丝毫脾气。”
勒克德浑马鞭一扬,冷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不是狗吗?待我逮到你,我必要打烂你的狗头,抽了你的狗筋,剥了你的狗皮。”
李茂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他抬头看了勒克德浑一眼,厉声道:“谁逮到谁,还不一定呢!”
勒克德浑冷笑了两声,拍马向后,“那就战场上见分晓。”
李茂喊住勒克德浑,“二贝勒,你就不想知道通远堡和青台峪堡是如何被攻破的,以及目前那两地是什么情形?”
勒克德浑止住马,疑惑的看着李茂道:“你什么意思?”
李茂道:“因为你调走了二堡的兵卒,导致堡内基本上没剩什么兵卒,这才让明军成功偷袭了通远堡。青台峪堡与通远堡的情况大致相当,面对千余明军,根本没有守住的可能,我这才被迫投降。说到底,这都是你的过错。因为你的无能和自大,导致二堡无法坚守。勒克德浑,你自诩明将,实际上就是一个蠢货,礼亲王,萨哈廉贝勒都会有你这样的子孙而感到羞耻。”
勒克德浑怒吼一声,从肩上拿下长弓。拉弦引射,一气呵成。
羽箭贴着李茂脸射了过去,鲜血迸溅,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李茂用手抹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脸颊,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突然大声喊道:“通远堡和青台峪堡的兄弟们,两座堡已经被大明军队所夺,但你们的父母亲人都暂时没事。他们留下了二百兵卒留守两堡,如若你们继续帮助勒克德浑,此战无论胜败,你们的父母亲人都将被诛杀。但只要你们立即离开此地,或者只是倒拿武器,不协助清军。无论此战无论胜败,你们和你们的亲人都能活命。为了你们的亲属,诸位兄弟好好思量一下。”
听到李茂的话语,勒克德浑再次暴怒,拍马想要上前,却被他的亲卫牢牢拉住。“主子,不能……”
宁完我急忙上前,悄悄向身旁几个骑卒道:“你们几个上前,给我射杀李茂。”
几支羽箭过去,订在李茂周边,却没有射中他。李茂移马向后了一点,继续大声喊道:“高世忠,张德旺,钱禀义,你们几个都是我的部下。我在以前没有亏待过你们,但这大清亏待了我,也亏待了你们。我们是汉人,在满人那边再忠心,他们也不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人。都率部过来吧!我保你们活命,保你们享有的待遇和在满清那边完全一致,并且可以像人一样活着。”
勒克德浑“啊啊”狂叫了一阵,向旁边骑卒大声下令道:“上前,去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二三十骑奔驰而去,持刀杀向李茂。而明军这边也同样奔出一队骑卒,掩护着李茂向自方军阵撤去。双方互射,各留下几具尸首。
李茂回去,向吉木拱了拱手道:“吉游击,你交待的事情,属下已经完成。”
吉木点了点头道:“李千总,辛苦了。你先去后阵待着,等我军击败清军,还要用你稳住他们。”
李茂再次拱了拱手,在两个明军士卒的陪同下向后阵而去。他知道在此战结束之前,他不可能获取明军的绝对信任。
远处,韩勇带着十几个士卒从甜水站堡内奔出,遥遥就向吉木招手。等到了跟前,他满脸欣喜道:“游击,您赶回来了?”
吉木看着脸色疲惫,而眼里又满是期待的韩勇,问道:“堡内留下的兄弟们死伤如何?惨重吗?”
韩勇脸色突然黯然了一下,点头道:“堡内就剩下不到二百人了。高奇说要留下一些人看着甜水站堡,以防清军狗急跳墙突出堡内,只让我带这么点人出来听令。”
吉木微微点头,“高参将他做的并没有错。韩勇,还能战吗?”
韩勇笑道:“游击,您就下令吧!”
吉木道:“清军军心已乱,不久之后肯定要发起进攻。中间步卒行动缓慢,是他们的短处。但这些步卒多为那两堡的青壮,如若我军集中全力攻打,必定逼的他们反击,反而起不到瓦解清军军心的效果。我想要利用骑兵行动迅速的特点,撇来中间步卒不攻,全力先打垮清军一翼骑兵,逼的清军溃散。”
韩勇拱手道:“游击,属下请命。”
吉木摇头道:“不,我给你三百骑兵,给我挡住另一翼清军骑兵。至于另一翼,由我亲自率领。我会尽快击溃他们,但在此之前,你断不能让他们绕到我军的后翼。一旦那样,要溃败的就是我军。”
韩勇想了片刻,最终点头道:“请游击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勒克德浑喘着粗气,脸色狰狞,“我要杀了他,这个狗奴才,狗奴才……”
宁完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气道:“主子,李茂此举明显是为了乱我军心。这次攻打甜水站堡,损失最重的就是随征的两堡兵卒。他们本就心存不满,经李茂这么一闹腾,恐怕再无战心。而高世忠、张德旺、钱禀义这些人,本就是李茂曾经的部下。他们各统一部骑卒,基本上占了我军骑兵的一半。如若临阵之时升起反心,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勒克德浑怒声吼道:“他们敢?”
宁完我道:“主子,这种时候,不能再存这种心思。我们兵卒虽多于明军,但他们都是骑兵,数量也多于我军。全力相抗都未必能胜,何况此时。一旦他们心存这种心思,即使到时只是不尽全力,这仗就很难取胜。”
勒克德浑怒声道:“你的意思是不打?”
宁完我这次没有退缩,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主子,这边的情况,我们已经去信告诉辽阳那边了。最多六七日时间,援兵便能赶到。只要我们在这里拖住这支明军,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等到援兵到达,必能全歼他们。此战不宜打,至少在此时不宜。”
勒克德浑摆手制止了他,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但你没有考虑到一点。此时两军相隔不到五百步,即使我们愿意撤退,明军会愿意吗?两军对垒,讲究的是勇气。未战先撤,必败;但全力向前,未必就败。与其窝窝囊囊的退,我宁愿一战。济席哈,你率一百旗兵去左翼指挥那些汉人。如若有人怯战不前,直接斩杀。”
宁完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勒克德浑却直接说道:“宁先生,你就留在步兵后面,代替我指挥这些步卒。我去右翼亲自指挥大军,以求尽快击溃他们。”未等宁完我再说话,勒克德浑便一跃上马,向右侧奔驰而去。
一阵凉风袭过,天色逐渐阴沉了下去,绵绵细雨从空中落下。低沉的马蹄声犹如巨雷,先是闷响,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清军先动,步骑同步,一起向前。而明军最开始时则完全不动,直到两军相距两百步时,清军的攻击阵型再无改变的可能时,明军才开始行动。整个军阵迅速裂开,一部向左,一部向右,独独空开中间。
两百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转瞬即至。左翼两支军队首先撞在一起,马嘶人叫,羽箭翻飞,刀枪相拼,位于最前侧的两军骑卒瞬间淹没,宛如汇入江河的一滴水。后面的兵卒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前冲,惨叫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而在右翼,三百明军骑卒在韩勇的率领下,先是用弓箭手压制,后才前冲。
清军骑卒有近一千人,平分在左右两翼,每一边大约都是五百人。明军余存兵力有一千二百人,右翼三百人,在左翼的就是九百人。右翼清军占优,而在左翼明军占优,那些清军步卒因为行进缓慢,而明军特意避开他们。在短时间内,这些步卒是无法影响战局的。
宁完我骑马位于阵后,可以清晰的看到整片战场。当他注意到明军的部署后,脸色顿变,连忙将消息传递给勒克德浑。
得到讯息的勒克德浑暴怒,他没想到明军会如此冒险,倾尽全力攻打一翼。但此刻他已没有别的选择,只得下令继续前冲,以求在这一侧击败明军,以挽救整个战局。同时他传令宁完我,催促步卒加速向左,支援左翼的清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