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克德浑首先率一千骑卒先到,而在傍晚时分,剩余的清军步卒也陆陆续续到达。他们在堡外摆开阵势,但过了良久也没有发起进攻。
勒克德浑在天色大明之时便围着甜水站堡绕了一圈。但令他郁闷的是,在堡墙之上看着虽然只有少量明军,但每当他派出兵卒靠近之时,总有数倍的明军突然出现。一阵箭雨抛洒而下,就会丢下几具尸首。死了十几个士卒,连堡垒明军的真实数量都没有探清。
听完失去右臂,死里逃生的自军士卒信誓旦旦的说至少有两千明军士卒的情报,勒克德浑也不敢大意。面对看不出丝毫防御漏洞的敌军,他不敢贸然进攻,只得下令手下士卒暂时解散,生火做饭。并召集以前曾经在甜水站堡驻防的士卒,通过他们的话语以尽量摸清整个甜水站堡的情况。
但勒克德浑刚聚齐众人,甜水站堡大门顿开,从里面跑出来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个硕大的麻袋,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装满了烤熟的肉脯以及各种吃食。宁完我眼尖,看到麻袋上面有一张纸条,便顺手拿了起来。看完之后,他苦笑着递给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的父亲萨哈廉是满清统治阶层中少有的睿智之人,精通满、汉、蒙文义。在其父的影响下,勒克德浑虽然说不上精通,但完全能看的懂汉字。他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多谢汝等在甜水站堡储存的粮草,馈赠太多,心怀歉意,特赠送羊肉三十斤,烤饼五十斤,以示感谢”。
看完,勒克德浑整张脸顿时气的青了,一把将字条撕成碎片。怒声吼道:“这些明军欺我太甚。来人啊!立即点起所有士卒,随我攻堡。”
刚下达解散兵卒的军令,此刻又下令点将。左右将领听了之后,顿时有点迟疑,彼此看了看,却没有人前去传令。倒是宁完我站出来道:“主子,明军此举纯属挑衅,是为了逼迫我们立即发起进攻。此刻,他们困守孤堡,即使里面粮草充足,待大军到来,他们又能够坚守多久?在奴才看来,他们求战的欲望远比我军更甚。在这个时候贸然率部出击,是正中他们下怀,望主子慎之。”
勒克德浑怒道:“难道就让他们如此折辱于我?而且你看,那硕大的‘明’字大旗正飘扬在甜水站堡上。如若我没有丝毫动作,就会沦为全军的笑柄。”
满清推崇武勇,一点点懦弱之举就会遭受族人的轻视和嘲笑。勒克德浑是清军的后起之秀,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为正红旗的旗主。面对一直被以无能看待的明军,已经损失一千骑卒的他,断然不能无动于衷,更不会再向辽阳方面求援。
宁完我明白勒克德浑心中的担忧,知道自己此刻也不宜再劝他向辽阳求援,只得说道:“这甜水站堡是一定要拿下的,但我军兵卒奔波了半日才赶到这里,士卒疲惫饥饿,不宜立即再战。而且现在我军不知道堡内的确切情况,贸然进攻,损失必大。即使要发起进攻,也应制定详细的计划,争取一战而下。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明军本来可以趁我军未到之时逃走,而他们却将自己困守在这孤堡之内。是盲目自信,觉得他们可以战胜我军从而在辽东立足,还是有其他目的,我们也不得而知。主子,在这个时候万万不能率性而为啊!”
勒克德浑听完,沉思片刻,最终恼怒的摆了摆手,“散了,都散了。”
宁完我看勒克德浑走远,转向旁侧一将道:“济席哈,让士卒解散休整,恢复体力。但你的那队,不下马,不解马鞍,给我牢牢盯紧甜水站堡,防止他们出兵偷袭。另外,派些奴才砍伐树木,制作梯子和锤木,以供攻堡所用。”
济席哈抱拳道“喳!”然后转身快步向远处走去。
天色完全黑了下去,堡墙之上,稀稀拉拉的燃起火盆和火把。照的不远,只能看清临近墙边十丈之内的范围。而墙后的士卒则完全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安静的打盹,避免成为清军的靶子。而不远处的清军营阵则到处都燃着火把,明亮如昼,是为了防止堡内的明军出城偷袭。大部分清军席地而坐,大声欢笑,望之比平时更加散漫。
而在这散漫之后,一支有二百清军构成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向堡墙的西侧靠近。据以前在堡里驻防过的清军说,那边的堡墙损坏严重,可以轻松进入堡内。两个清军先临着墙角蹲下,等到一个清军上了他们肩后,他们缓缓站起,将上面的清军送了上去。
那清军看了看四周,在他有限的视野范围内并无看到明军。他轻轻扒动了一下堡墙上面的砖石,看似平整,但稍微一扒便有点松动了。一看就是不久之前刚刚修整过的,而且还修的并不牢靠。他轻轻一笑,挥手向下,数个士卒以相同的方式向上。他们扒动墙上的砖石,并将它们向下送。不一会,一丈多高的堡墙被扒开一个大豁口,只要伸手便能抓住攀上去。
领军清将大喜,令上面士卒下来,自己首先上去,接着他身后清军鱼贯而入。他们手拿武器,抹黑悄悄向里走,但走没多远,只听“砰砰”两声。两个士卒踏空,同时踩入了一道近两尺深,宽一丈的长沟中。他们脚背被沟底的尖木刺穿,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之声,在黑夜间尤为显明。
清军领将大惊,正欲派人将他们拉上来时。四周突然闪出无数火把,而在火光的照耀下,近百明军手持弓箭严阵以待。还未等清军有所反应,一阵箭雨便铺面射来,十数个清军被射中倒地。而同时,豁口两侧的堡墙上,也有明军士卒快速向这个方向跑来。
两百清军在狭小的区内内面对百余个弓箭手,躲无可躲。
最初他们还想越过长沟与明军弓箭手近战,但长沟的宽度比他们预料的宽,携带武器、铠甲的他们也仅有少数可以跨过去,大部分落入沟内,剩下的少数人很快被明军扑杀。而后来随着墙上也箭洒如雨,他们最终放弃,再次攀着堡墙向外逃,可是这次的难度可要比他们进来之时要困难的多。
后续清军在听到喊杀声之后,按照原计划向堡墙靠近。而勒克德浑也集合清军主力开始从正门发起进攻,以牵制明军。但那些清军到了后看到的情况却是那些本应该已经突进堡内的清军却正拼了命的向外逃,而堡墙上还有数不清的明军手持弓箭、刀枪,不断的射杀刺杀豁口处的清军。
济席哈闹不清发生了什么,连忙下令弓箭手掩护。堡上、堡下对射,各有损伤,但丧失了突袭,且不占据地利的清军的损失显然要大一点。等到堡内再无喊杀声,而济席哈也从逃出来的士卒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看到已无攻入的希望,这才下令兵卒退后,并派人向勒克德浑禀告事情的经过。
勒克德浑听后,知道明军在那里早有准备。他心中不忿,最后还是在宁完我的劝说之下才将济席哈撤了回来。
韩勇快步登上堡墙,向韩奇道:“你说对了。清军果真妄图从那个豁口处进入,被我军射杀了一百余人。我方死了五个,伤了二十多个。”
高奇点了点头道:“如若他们全力从这个豁口向里攻,即使我们有所准备,恐怕也难以守的住。好在清军占据甜水站堡的时间比我们长,熟悉程度或许比我们更高,就妄图以较小损失攻入堡内,反而落入我们预设的陷阱之内,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韩勇疑惑道:“难道他们就不会选择再次从豁口进攻?”
高奇道:“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有多少兵力。豁口容易攻入,但他们已经知晓我们挖的那道长沟,知道反而在那里不太容易打开局面。如果我们现在真有两千士卒,恐怕勒克德浑率的这些清军死完也未必能拿下这座垒堡。如果我是他,会选择集中兵力从正门进攻,毕竟只要打破堡门,大军便可直接拥入。韩守备,派二十人看守那个豁口,将剩余的人全部集中到正面堡墙上。对了,那个豁口不用堵上,就让它留着迷惑清军。”
韩勇虽然不喜欢高奇这个人,但对他的一系列部署却十分服气,因为确实收到了效果。便说道:“行,我一会就去办。”
高奇叫回正要离开的韩勇,“韩守备,即使一切顺利,吉游击大概也只能在明天正午时分到达,而且我们还要考虑那边遭遇困难而耽搁的时间。如若甜水站堡在吉游击到达之前便失守了,不仅你我二人会死,吉游击所率的剩余一千二百骑卒也会陷入困境。”
韩勇淡淡笑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明白。你现在是主将,我定会遵命行事。”
高奇点了点头,不远处,清军聚将的号角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