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扬轻轻的拉了一下朱以海,低声道:“殿下,朝廷对藩王历来严苛。崇祯九年,满虏入塞,京师戒严。前唐王朱聿键心切,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以家财招兵买马,自率护军千人北上勤王。当时的情况,朱聿键虽然违制,但可以说是情有可原。但圣上依旧下令夺其王位,贬为庶民,并永久监禁于凤阳。前鲁王朱以派虽然是被刘泽清胁迫,但这样的罪行依旧是不赦之罪,而且那些留在山东的宗亲也会受到很重的惩戒。如果能用家产等身外之物免除惩罚,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船行海上,就是一个封闭的狭小空间。船上的大部分人不是船夫,就是一些大头兵,以朱以海的身份之尊,不可能愿意和他们有什么交集。而除了这些人,船上只剩下几个的能和他说上话的人。
周显自登船之后,便一直在自己屋内看各种文档,和朱以海并没有什么深谈。刘孔和虽出身于官宦世家,并且救过朱以海的命,但因为两人性格不太合的来,也没有太多的交往。反而沈廷扬,因为外柔内刚,且博学多识,和朱以海很谈的来。所以两人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关系却十分的好。
听了沈廷扬的话语,朱以海眉头高高蹙起,思索了一会,他才缓缓坐下,良久不语。
周显看着他缓缓道:“鲁王殿下,这件事您可以慢慢考虑。但我希望我们再次相见之时,您可以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朱以海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言语。
沈廷扬脸带疑惑的问道:“周都督可是要提前离开?”
周显点了点头道:“我要先去旅顺一趟。明日就请沈侍郎和鲁王殿下率船队继续先行前往登莱,等安排好金州的一些事情后,我就会去和你们会和。但运粮之事不可耽搁,我这里有一封信,到时候你带给曾巡抚,他自会全力配合你。凡是在登莱地区可以出海的船只,都可以随你调用。当我到达旅顺之后,也会立即从水师中调十艘海船给你。”
沈廷扬皱眉道:“十艘海船,这个数量是否太少了点?而且在登莱的船只多为民船,载重量有限。最重要的是,那些船都为私人所有,他们岂会白白让朝廷征用?”
周显道:“十艘海船已经是我目前能调用船只的极限,其他水师船只我另有大用,不可轻动。至于那些私人船只,朝廷当然不能白用。你到达登莱之后,让曾巡抚以我山东总督和他登莱巡抚的名义发一道指令。凡是愿意前往苏杭运粮者,每成功运送一石粮食到登莱,奖励二两银子。如果在运输过程中出现船只倾覆,船员伤亡等情况,也由官府负责赔偿。”
沈廷扬想了想道:“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我怕朝廷那边支撑不起。”
周显摆手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所有的赏银由我登莱负责,不需要朝廷另出银子。但需要朝廷答应我两个条件。一、目前马绍愉负责的海市司要立即归我掌管。二、五德营的粮草必须优先得到补充。”
沈廷扬思索了片刻道:“周都督要马上征伐刘泽清,优先补充粮草自是理所应当之事,但掌管海市司这个却不是本官能决定的。但我会上书圣上,提议其满足您的要求。”
周显拱手道:“如此,便拜托沈侍郎了。”
沈廷扬道:“我在户部任官之时,曾关注过海市司那边的情况。自马绍愉上任之后,每个月都向朝廷输送至少十万两白银。如若周都督接管,我希望这个数额不要减少,毕竟朝廷的财政什么情况您也清楚。如果您能保证这方面的银子不缩减,我想圣上应该不会反对此事。”
周显想了想道:“我翻倍,以后每个月保证运二十万两白银到京师。”
沈廷扬没想到周显这么轻易便答应,他虽然熟知海运,但对于海贸之事却不甚清楚。他本以为马绍愉每个月向朝廷交十万两的税银已属不易,但周显一下子将这个数额翻倍,令他从心底感到吃惊。他愣了片刻道:“这样,这样最好。”
周显道:“十艘海船加上登莱的所有民船,如果这些还不能满足你所需求的数量,那我这边就无能为力了。”周显沉默了片刻,道:“实际上,要论海船数量之多,无人能超过福建总兵郑芝龙。为何朝廷不下诏,让他负责转运那些漕粮?”
沈廷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运河被阻,一部分漕粮已被孙贼所劫,剩下的运粮船多集中于金陵、苏州等地,只有海路一途才能将这些漕粮运抵京师。实际上,圣上早就已经下诏让郑芝龙调船北上,但他最后只同意派十艘破旧的小船。每个人都知道他拥有整个大明最强的水师,但他就是不承认自己有,而且朝廷也奈何不了他。”
周显沉默了一会道:“郑芝龙是海盗出身,无论是做海盗,还是归降朝廷,说到底讲究的都是利益。这些年,他通过海船走私,赚取的银子何止千万。一艘海船前往南洋,回来之后就会带回大笔的银子。指望他放弃这赚取银子的机会而去做运粮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确实不太可能。”
沈廷扬又摇头叹气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逐利并没有错。但在国家危难之时,他为何就不能暂时放弃私利而为朝廷做一些事?岂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大明没有了,他赚取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
周显笑道:“和他这样的人讲这些,毫无意义。要想让他听从朝廷的旨意,不要强下什么命令,要像商人那样和他谈利益。只要利益所至,他自会完全遵从。”
沈廷扬眉头一扬,奇怪的看了周显一眼道:“周都督可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周显淡淡一笑道:“倒是有一个想法,但要具体实施,需要朝廷那边开放天津口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