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东斜,此刻已到了后半夜。月光晦暗,星光散『乱』,百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在追击队列的最前方,一个年约三十,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突然挥了一下手,双目如同饿狼般定定的盯着前方。他身后一人拍马上前,轻声问道:“札拉里,怎么了?”
札拉里紧闭双眼,轻轻用鼻子嗅了几下,低声道:“札拉士,你没闻到吗?人的汗渍味正从前方飘来,而且人数不再少数。”
札拉士脸『色』微变,惊声道:“你是说,是说前方有埋伏。你会不会是搞错了?”
“嘘!小声点,别让后面的人听到了。锡伯族的男儿都是天生的好猎手,而我是我们营寨中最好的猎手,我能搞错吗?你再来看看这个。”
札拉士接过札拉里递过来的一个由上等黄铜所制成的牌子,上面印着奇奇怪怪的字体。他心中疑『惑』,望向札拉里道:“札拉里,这是什么?”
“这是明国军队中的腰牌,我在其中的一个哨堡的废墟中发现的。上面的字为汉字,写的是军中把总专用,这是一个明国掌管百人的底层小将。也就是说,这些劫掠哨堡的不是什么山贼,而是正规的明国军队,而且人数至少在百人以上。”
札拉士脸『色』突变,扭转马头,就要向后去回禀。
札拉里一下子拉住缰绳,脸上闪出一股厉『色』,沉声问道:“札拉士,你要去干吗?继续当满人的忠实奴才吗?”
札拉士脸『色』微变,犹豫了片刻道:“札拉里,你藏起这个腰牌不告诉满人,是不是早有其他的打算?难道是想背叛满人?”
札拉里冷哼了一声道:“我寨中锡伯族人从未投靠过满人,谈何背叛?只是迫于他们的威压,向他们上贡,以谋求活命而已。现在这明显是明军要反扑辽东,要不然他们怎可派人来夺取这些哨堡,并且胆敢在此地设伏?这不正是我们摆脱满人控制,重新掌控山林的最好时刻吗?”
“札拉里,你疯了。明军多少年都没有来过辽东了,你怎么确定他们这次就能取胜呢!他们败了可以退回海的对面,但我们呢!你难道也想跟着他们渡海逃到明境?满人虽然待我们如奴仆,但至少还可以让我们活命,你现在去投靠明军,简直是自找死路。”
札拉里脸上怒气升腾,低声厉喝道:“活命?我们寨中自被满人降服之后,每年都有子弟前往军中为他们效力。自那时起,便有多少人丧命在外,你的阿兄,我的阿弟,总计也有三四百人了吧!能打的被他们留在军中,死了连一具尸首都不运回来,而残的,病的,则被送回寨中供养。你睁眼看看寨中,除了老弱病残,青壮不过几十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活命。”
札拉士满脸通红,争辩道:“那也总比被他们灭族的好。”
札拉里长叹了一口气道:“札拉士,我一直把你当成兄弟,不要让我拿出族长的身份来压你同意。这是一个机会,我们族人的机会,我不会放弃。即使到时候失败了,我大不了带着你们去山里当山贼。总之,我不再伺候后面的这群乌龟王八蛋了。”
札拉士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道:“好吧!札拉里,我一直都很支持你。即使这次我和你意见不同,我仍然支持你。你说吧!我们怎么办?”
札拉里朝札拉士胸口打了一拳,笑道:“好兄弟。如果我所料不错,前方的那个落峰山口便是明军的埋伏地,那里离这里还有几里的距离。我们有二十五人随军,你让我们的族人趁着夜『色』,五人一组悄悄慢慢的向后退,直到与大队人马完全脱开一段距离。一会听我吩咐,等到他们惨败要逃跑之时,我们再出击。只要逮到几个满人,就能和明军接上道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响起,顿时撕开了黑夜的寂静。一阵箭雨泼过,毫无防备的清军追兵瞬时有十数人落马。他们都是山间猎人,很多的人都穿着兽皮制成的衣服,真实的防御效果要比皮甲差上一个档次。羽箭轻松穿过他们的身体,不死也身受重伤。
“敌袭,敌袭。”带着惊恐的喊叫声在山间响起。
后队人马立即紧勒马缰,止住冲势,然后弓着身子,快速扭转马头,准备向外逃去。两侧高山,中间峡谷,这是兵家的险地。这些人不是士卒,但他们靠打猎而生,目聪耳明,反应极快,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不对,也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但他们忽视了设伏士卒的数量,头顶之上羽箭『乱』飞,不时有人落马。而黑暗之中,马蹄声如雷,周围更不知道还有多少敌军。这些山间猎人四散奔跑,完全不顾后方满人贵人的高声呵斥。
明军高声呐喊着,没有丝毫迟疑的撞入了散『乱』的敌军队列上,手中长刀闪着冷光高高竖起,毫不留情的向下砍去。
这些山间猎人不可谓不强悍,有些人眼看逃生无望,反而激发了他们剩下的余勇。他们跃下骏马,躲在骏马冲击不到的角落,凭借自己手中的弓箭不时引弓,想着在临死之前尽可能的多杀几个人。但如此零散的进攻,除了引得几个人受伤落马之外,根本对明军造不成任何威胁。他们以更快的速度的冲杀过去,彻底碾碎了眼前的一切敌人。
后队的满人领队看到前队已被冲散,欲哭无泪。他这次本来以为仅是出现了几个山贼,带上百余人就足够剿清他们了。但眼前的形势,这哪里是个别山贼,分明是大队的人马。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一封讯报,说明军很有可能突袭辽东沿岸。他脑门之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心中暗想这些不会是明军吧!
旁边的一个随从看自己的主子愣在当地,拉着他高声道:“主子,敌军杀过来了,快逃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领队最后一眼看了一下四处逃散的自军,扭转马头,一声也不吭,拍马向后侧奔去。他的身后紧紧跟着的,只有十数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