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赌博。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周显十分信奉这点。只不过相对于别的赌徒而言,他多了一些谨慎,少了一些贪婪。他十分清楚自己有什么,并且知道在什么时候不可投入分毫,而什么时候却可以投出自己的所有赌上一把。
如果在平时,以五百骑兵去冲击张献忠的主营的这种蠢事,他断然不会去做,因为那明显是去找死。但此刻,情况却有点不一样。襄阳城刚被攻破,四处都是奔逃的『乱』兵。大部分的农民军已涌出城中,敌我的界限在此刻已经没有那么分明了。
周显御下骑士全部卸甲,穿的都是普通百姓的衣服。但从外表去看,他们和农民军基本上完全一样。农民军编制混『乱』,四处招揽百姓入伙。如果不是离近了,并且是熟悉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分清敌我。况且,这五百人中还有一部分陕西人。如若再以乡音诱导他们,成功接近张献忠的几率又大了一成。
到时候,只要靠近了张献忠。五十个火铳手集体『射』去,他即使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此举,虽然存在风险。但一旦成功,获得的显然更多。
这次冒险,主要存在两个方面的风险。一在接近张献忠的时候,二是在刺杀完成,撤离的时候。一旦到时候张献忠受伤或者死去,那他的亲卫一定会死命的追杀周显他们。
周显为了诱使这五百骑士随自己冒险,事先许下承诺。此事如若失败,每人赏银五十两;而如若事成,每人赏银一百两。而且只是一击,无论事成还是事败。火铳声响起之后,所有人便行撤离。
这么重的奖励,再加上不必和官军缠斗,这样的险当然值得一冒。所以,所有人听完周显叙说之后,俱皆振奋不已,愿意为之效命。
周显的计划,大致分为两步。一为靠近,二为刺杀。
一、看张献忠前进的方向,是朝西门而去。那里也是农民军杀进城的方向,在此时,门口位置还堵了不少要进城的农民军。周显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就是靠近西门,并混在农民军的人群之中等着他。
二、以四百五十名骑士为前锋,冲破张献忠的队阵。掩护五十个火铳手靠近他,并在关键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
第一步进展的十分顺利,周显他们沿着墙角而行,避开了张献忠前方的视线。等到了西面城墙处时,那里到处都是『乱』兵,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况且,周显在靠近那些农民军的都安排了陕西人,几句正宗的秦地口腔便赢得了他们的信任。
周显不时回头瞄去,看着越来越近的张献忠,手心都是汗水。
张献忠此刻正立在马上,兴奋异常。他是一个直『性』的人,对人对事都是如此。这次李定国献计以精兵混入城中,起初他还心有疑虑,但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偌大的一个襄阳城,片刻之间便『乱』作一团。到此刻,已有万余士卒进城,官军已经回天之力。
一想到这个,他都满心的兴奋,脑海中不断回想杨嗣昌得到襄阳城破消息之后脸上的精彩画面。这近一年,在川地来回奔跑,他可被杨嗣昌追惨了。他骑在马上,不断和自己并马而行的潘独鳌说着话,一面是夸赞李定国,另一面是在叙说此次胜战的欣喜。
而潘独鳌笑呵呵的回应着,心中亦是高兴。占了襄阳,就等于获得了无穷的粮草和辎重。上次被俘,他就是被关在襄阳,对它的繁荣知之甚深。虽然这次李定国占了大部分的风头,但在他的力主下,孙可望率领属于自己的大队人马首先入城,到时候他绝对能抢到最好的物资和最多的钱财。自己身为孙可望的支持者,他岂能亏待自己。
张献忠在距离西门五百步之外停下,单骑出阵,皱眉转头向后问道:“老潘,我望那旗帜好像是奇儿的步卒,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入城?”
潘独鳌随之向前,遥看了一下,那的确是艾能奇所率的部队。他淡淡笑道:“大帅,您心急了。现在除了老徐和刘文秀小将军在那里负责指挥火炮轰击襄阳城之外,剩下的大军只有这一部还没有入城了。我们全军有近三万人,艾能奇小将军为后军,当然会慢一点。此时大局已定,您不用担心。再稍等片刻,我们也就可以入城了。”
张献忠点了点头,但脸『色』依旧稍显难看道:“奇儿真不听话。我当时就命令,让所有骑兵集中到一起先行入城,以最快的速度配合国儿夺下襄阳。但你看看他,却把那么多骑兵留了下来。我看那数目,至少有五百吧!”
潘独鳌脸『色』稍变,顺着张献忠的目光望去,果真看到那里大约有五百骑兵。“艾能奇『性』格虽然桀骜,但他历来最听张献忠的话,按说他不应该如此做啊!”潘独鳌在心中不禁暗想。
片刻之后,潘独鳌的双眼瞬间瞪圆了,因为他看到那些骑兵中,竟然有人手持火铳。虽然他们都极力将武器隐藏在马身之下,但火铳体长,他还是看到了『露』出的枪管。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两下后,潘独鳌最终确定那些确实是火铳。
“大,大帅……,那些是官兵,您赶快走。”潘独鳌大声叫了起来。
周显紧张的立在农民军的队阵之后,等待张献忠再行靠前。但后者却在距离城门口五百步外停了下来,大概是想等到城门口所有士卒进去之后再行入城。
突然,潘独鳌的高声大喊打断了周显的疑虑。虽然他不知道自军是在什么地方被他看破,但却知道此刻事情已不能再拖。他抽出长枪,高声大喊道:“兄弟们,跟我冲!”
张献忠初听潘独鳌大喊,脸『色』微怔,但向前望去,却发现在城门口的骑兵突然转向自己狂奔而来。久经沙场的嗅觉让他整个心都提了起来,扭转马头,向后急回阵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