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听到这里,顿时也上了心。此刻对魏藻德已不是单纯的看好,而变成完完全全的欣赏了。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首先想出应对之策。而且思路如此清晰,说话有理有据。而且他竟然还有抵抗满虏的经历,仅凭这点,都远超朝廷内的诸个大臣了。
崇祯帝转向旁边,锦衣卫同知李若珪连忙上前附耳轻声说了一会。崇祯帝脸带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昔日,朕也听闻满虏进攻通州之时,有不少百姓主动上城助官军坚守,却不曾想其中就有卿。卿之所为,不知要令多少朝廷大臣汗颜啊!”
魏藻德躬身拜道:“这都是学生应尽的本分。”
崇祯帝笑了笑,道:“卿为国尽忠,所言也十分有理。来人啊!赐茶赐座。卿先坐在一旁休息片刻,待我也听听其他学子的高论。”
魏藻德躬身谢恩,旁边的太监搬过一个座椅放到殿角左侧。他向众臣拱了拱手,随之坦然坐到座椅之上。
周显心中也暗自赞叹,这魏藻德确实厉害。所述之策可行不可行暂且不说,仅他对时机的把握和对崇祯帝『性』格的掌控已超越在座的所有人。他首先发言,解了崇祯帝的尴尬;接着又很好的叙述了他自己的对策,而且他说的虽然并非金玉之策,但也绝对不是纯粹的引砖石;最后再讲述自己昔日的功劳,以彻底打动崇祯帝。不愧是在四十岁就能当上内阁首辅的人,果然一出手便不同凡响。
众人看魏藻德如此受看重,脸上俱皆『露』出钦佩和羡慕的眼神。随后纷纷出言,一时间热闹非凡。但其中的大部分人要么逻辑不清,要么献策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在周显听来,唯有一名叫葛世振提出的“增兵不如练兵,加饷不如清饷”的建策和另一名叫高尔俨提出的“先固民心,再稳京师,稳内然后向外,徐图辽东”的意见有不少可取之处。
慌慌『乱』『乱』,这场殿试一直持续了数个时辰。崇祯帝也十分愿意听这些学子不成熟的意见,过了中午,他甚至还赐食了一次,容许他们继续叙说。待到基本上所有人都说了一遍后,崇祯帝四处看了看,突然望向周显问道:“周显,这所有人之中,好似只有你从始至终没有发过一言。你为太子陪读,此刻又高中进士,可不能落于旁人。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崇祯帝的突然出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周显身上。太子陪读这样的身份,是每个读书人心中的渴望,所有人都好奇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放眼望去,看到的却仅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青年。再加上他从未发言,如果崇祯帝不发言,甚至没有人会意识到他的存在。心中不禁生出一些轻视之意,暗想也不过如此。
周显听到先是一怔,心中暗自犹豫。他并不是没有想法,但大明的病是从里到外的,头疼医疼,脚疼医脚的办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那些有用的说出来,崇祯帝听不听暂且不说,绝对会触及很大一部分人的利益。他看到崇祯帝带笑的样子,心中有所触动,进而上前躬身拜道:“陛下,学生是有些建策,但想了想,觉得可能不太可行。故而,不说也罢。”
崇祯帝笑了笑,道:“还没说呢!就自觉不行,你倒是真有趣。你们都为我大明新中的进士,虽然尚未从官,但以后都将是朝廷的栋梁。刚从官时,不怕做错,只怕不做。所以,行与不行,我自有论证,你且说来。”
周显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出言道:“刚才诸位学子的说法,我都已经听过了,也都有可取之处。但无论是教化百姓,还是练兵增兵,都需要一个最基本的条件,那就是钱。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朝廷只有丰盈了府库,才能做下面的一切。”
朝廷府库空虚到什么地步,没人能比崇祯帝更加清楚。防御满虏需要银子,平叛流贼也需要银子,招抚流民也需要钱财。他此刻听到周显如此说,不禁暗自点了点头。旁边的魏藻德看崇祯上心,心中略急,站起来道:“欲充盈府库,莫过于开源节流。开源就是增加朝廷赋税,但现在中原糜烂,流贼四起,而山东、河北、乃至京畿要地又遭满虏肆虐,也比中原强不了多少。朝廷八成以上的赋税依靠南方,如果再行加税,恐怕会激起民变。而节流肯定就更不可行了,朝廷各处的支出已经到了不能再省的地步。所以周兄之言,恐怕只在理论可说,而实不可行。”
周显点了点头,魏藻德无论人品如何,但这才学确实是有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而崇祯帝也没阻止他说话,显然是也有几分认同。
周显笑了笑,道:“的确如魏兄所言,充盈府库只有开源和节流两个办法。这节流的确是没办法了,而且以后朝廷要彻底平叛流贼、剿灭满虏,这流不但不能节,反而要开。但开源在周某看来,有一些地方还是可供朝廷抉择的。只要朝廷真的下定决心,每年至少可以增银千万。”
崇祯帝心中惊诧,手握龙椅,身子向前问道:“在什么地方可以?”
周显停顿了一下,到了现在,事情已到了不可不说的地步。他沉声道:“陛下,我以为至少有几个方面是可以的。一、重开海运,允许民间出海,以增加朝廷赋税。二、对盐、矿、茶三样征收重税。这三样利润极大,但税收极低,真正的富了一部分人,但空了朝廷赋税的府库的行业。三、对西北贸易征收重税。自与满虏开市之后,大量晋商从我大明、满虏两边获利。一年所得,何止千万?而如此所为,以资敌之举而与别的商人征求一样的税收,本就不公。四、重新丈量土地,将士绅抢占普通百姓的田地全部归还于他们。同时,禁止民间土地买卖,鼓励百姓垦荒种田,以增田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