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乱』之年,各种事情在这个繁『乱』的天下轮番上演。
先是一代闯王高迎祥在黑水峪中伏,数十万大军顿作鸟兽之散,而他自己则在被俘之后被押往京师,身受千刀万剐之刑。孙传庭立下首功,鲜衣怒马,烈焰繁花游街而行,尽显一时风流。
接着是皇太极从蒙古额哲可汗那里得到传国玉玺之后,在盛京称帝,建号大清。彻底撕开了和大明的最后一丝脸皮,拉开了向中原进军的盛大序幕。李氏朝鲜臣服,各部蒙古归顺,实力大增。
李自成收拢闯王残众,率部退回汉中,坚辞不降,新一代闯王横空而出。杨嗣昌会兵十万,增饷二百八十万两,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以彻底剿灭天下流贼。张献忠、罗汝才、马回回等人尽皆而降,初期颇见成效。而杨嗣昌本人也由三镇督师,逐步升为兵部尚书,入阁成相,风华无比。
北方依旧大旱,中原大地、赤野千里,饿殍遍野。崇祯皇帝在久祈不雨之后,向天下颁发了第二次《罪己诏》,天子的尊严却依旧没有换得上天的丝毫回应。
中原的局势稍微稳定了一点,边塞却又起波澜。崇祯十一年冬,清军以多尔衮、岳托等为将,绕道蒙古,从喜峰口攻破长城要塞,第五次率部入塞。猛攻昌平,兵锋直指京师。天子急调祖大寿、卢象升等率部入京支援。朝廷之内,是战是和,犹疑不定。
在宫内陪天子上课完毕,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显沿着正南门大街向南缓缓而行。街道两旁,满是从京郊各地逃来的灾民和乞丐。而在一些重要的街口,还站着不少维持秩序的兵丁。远处不时传来隆隆的炮声,犹如夏日的闷雷,在天际之间来回的滚动。城外多处火光闪闪,将天空映成一片难看的紫红『色』。
这已经是周显入宫陪太子读书的第三个年头了。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生活,就是无聊;用两个词来形容,就是无聊加无趣。而且是那种特别的,超乎寻常的无聊和无趣。眼看着很多事情发在在自己跟前,却没法改变分毫,这种无力感让周显内心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能在紫禁城附近购置产业的都是豪门大户,家家门口都挂着红『色』或者白『色』的灯笼。虽然昏暗摇曳,照不了多远,但至少可以帮助周显看清楚眼前的各种。在经过了几次盘问之后,周显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翰林院编修杨廷麟在北京的住处。
崇祯皇帝极其重视太子的教育,仅为之授课的就有二十余位。其中有传授四书五经的,有传授朝廷礼仪的,更有讲各种历史典故的,可以说是杂七杂八,应有尽有。但这所有的夫子之中,周显最喜欢的一个却是现在要去见的这位杨廷麟。他官职不高,仅是一个翰林院的一个编修。文章却俊秀异常,在朝廷之内,和黄道周,倪元璐并称“三翰林”。但这个却不是周显推崇他的原因。
之所以他能获得周显持久的好感,在于他授课的风格。不仅没有像其他夫子那般无趣。还薄带一些幽默。而他又博闻强识,所讲的内容又是天上、地下的到处都有,倒是极大的扩展了周显的眼界。
今日本来有他的课,但后来却没来,由别的夫子代替了。周显下课之后,问过才知道他是生病了。然后就趁着已经下课,过来拜访一下他。但这一路行的确实艰难,灾民、兵丁、乞丐无数,给人一种混『乱』的末世景象。
周显通报了姓名,一个门子领周显入堂。杨廷麟还没有睡,穿着一件便衣,正拿着一本书在阅览。他看到周显,略感奇怪道:“周显,你怎么来了?”
周显躬身拜道:“听闻先生身体有恙,我便过来看看。”
杨廷麟心中欣慰,点头道:“你有心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几碗热姜汤喂下去,也便好了。今日,夫子授课之时,你可曾认真听讲?”
周显笑了笑道:“先生,你还不了解我吗?那些无趣的课,哪里能认真听的下去?也只有你讲的,才能真正吊起我的兴趣。”
杨廷麟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聪明是够聪明?但这一点都不上进,以后怎么行?离下次科考仅剩一年左右的时间,而你到那时也年满十六岁了。你应该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金榜题名,可是十分惬意之事。如果你到时候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可别说你是我杨廷麟的亲传弟子。”
周显苦笑道:“先生,我那半瓶子学问,我岂能不知?别说是中进士,恐怕中个秀才都是难事。”
杨廷麟皱了皱眉,但却摇头道:“八股文讲究立意格言。论文采,你的文章确实很一般。但我仔细看过你的文章,一般立意都别出心裁,另有一般味道。从这个而论,中举人,中进士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可能。”
周显笑道:“先生,你干脆就说我文采不行,只能投机取巧而中算了呗!”
杨廷麟捻须笑道:“你也可以这么想。但有时候,在一个相对公平的机制中,只要不危害别人。这样的投机取巧,就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没什么不可以的。跟你接触久了,发现你确实有几分歪才。反正,先生我是很看好你的。”
周显心中感动,拱手道:“多谢先生谬赞。”
这时,杨廷麟的管家走进堂内,向他说道:“老爷,兵部的卢老爷来了。他让我告诉老爷一声,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面谈。”
杨廷麟眉头上挑,顿时立起身来,疾声问道:“卢督师,他现在在哪里?”
“正在门外等候。”
杨廷麟骂了一声道:“你怎么能让卢督师在外等候?还不赶快去请他进来。不,我亲自去请。”说完,他向周显道:“周显,你先在这里等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周显满脸兴奋道:“先生,卢督师是不是就是卢象升,卢九台?”
杨廷麟边向外走边道:“朝廷内,除了他,还有几个卢督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