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走出府门,发现那名中年文士已经准备好了车驾。总共有两辆马车,阿布奈母子乘坐一辆,而周显和那名中年文士共坐一辆。车驾十分普通,却有近百名身高马大,身穿普通装着的侍卫护持。
要知道,这已经到达了大明境内。护卫如此之严,远远超乎了周显的意料。
周显坐上车后,话语一直很少。那名中年文士看他犹豫不决,欲语又无言的样子,淡淡一笑道:“周公子,在下万元吉,字吉人。以前曾和你父亲有数面之缘,在这里姑且以长者自居了。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尽可以出言相询,我绝对做到知无不言。”
周显拱手拜道:“原来是万先生,晚辈有礼了。晚辈在大同见了那位大人,现在又要随先生前往京师。总感觉这一路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但如若要晚辈问起,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万元吉点头笑道:“那我们就先从我家督师的身份说起吧!他姓杨,字文若,现任兵部右侍郎兼宣府、大同、山西三府总督。”
周显脸『露』惊愕道:“杨嗣昌?”崇祯一朝,向来有“崇祯五十相”之称,内阁首辅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但自始而终,对于一人却是绝对的信任,那人就是杨嗣昌。无论是当代,还是后世,骂他的人,都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但无论当时众臣如何弹劾他,他都如那山涧劲松一般,永远屹立不倒。
有时候,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打了败仗,要负一定的责任。但崇祯帝对他却一直是坚持不懈的支持,不仅不处分他,有的时候还以升官加爵拉拢于他。杨嗣昌感念崇祯帝知遇之恩,亦殚精竭虑,亲自督军常年往来于战火纷飞之中,为拯救大明王朝而竭尽所能。
这样的所为,如果放在其他朝代,或者明朝的其他时候,简直就是古代明君忠臣的典范。但在明末那样混『乱』无救的年代,再加上杨嗣昌本身『性』格存在一些致命的弱点,最后导致一切都徒劳无功。一个在襄阳城破之后,绝食而死;一个在北京城破之后,自缢而亡。过程,结局何其惊人的相似。
听到周显竟然直呼杨嗣昌之名,万元吉顿时变『色』斥责道:“周公子,直呼督师之名,此般太过无礼。”
周显脸『色』微变,连忙致歉道:“先生赎罪。晚辈只是突听杨文若之大名,心中震惊,不由自主的就叫了出来。刚才所称,绝非晚辈本意,还望先生莫怪。”
听完周显解释,万元吉脸『色』稍解。他本是进士出身,却一直都怀才不遇。要不是杨嗣昌向朝廷举荐他,他现在肯定还在边地当一个什么小官呢!此刻他虽然仍担任大理寺评事,一个七品小官,但却是京官,提升只在瞬息之间。而且,还被杨嗣昌调到军中负责监察军纪,以为首席幕僚。这等重用,他历来感念,欲以『性』命相报。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一个称呼便如此在意。他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也怪不得你。”
周显沉默了一会,抬头向万元吉道:“万先生,此前杨督师对我说,朝廷并不准备在宣府与岳托大战。但之后又听闻您说,他又要前去宣府,这到底是何意?”
万元吉笑了笑道:“三府之地尽为督师治下,宣府亦是如此,岂可放任不管?虽然不会和岳托相战,但提供一些牵制还是可以的。而且,但凡围城,城中士卒大凡只会在外部援尽的时候才会想着投降。督师亲往,就是向宣府士卒表达救援之决心。如此一来,就算岳托再有两倍之卒,恐怕亦难以攻下宣府城。这样,我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周显点了点头,这样的计略确实是不与岳托交战,而又能使宣府不落入敌手的最好办法。他心中稍安,昔日还担心宣府有失,危及牛勇『性』命。现在看来,却没有这个担心了。只要现在牛勇还未死,那么就可保『性』命无忧。
万元吉望向周显淡声道:“周公子,此次你助朝廷护送阿布奈母子返回大明,立下大功。我家督师已经向天子上表,尽述汝之功劳。这次前往京师,陛下必有重赏。吾希望在公子面见陛下之时,可以帮我家督师多言几句。”
周显脸『露』疑『惑』,满脸不解道:“万先生,我一介布衣,而杨大人却贵为督师。实话而论,我实在不知道你话中到底是何意?”
万元吉听周显这么一说,便明白他没有完全弄清自己的意思,连忙道:“公子误解我的意思了。不是让你替杨督师美言,而是希望你能帮助实现我家督师的一个谋划。具体的计划,督师已经派人快马送至陛下那里。但此谋甚大,朝廷那边肯定会有不少所谓的直臣反对,陛下也必然会因此而犹豫不决。陛下接见你时,只要你稍微偏向一下我家督师,便可坚定陛下之心。”
周显听到这里就更觉奇怪了,不禁问道:“陛下岂会因我一言而改变心意?这个,晚辈实在不能苟同。”
万元吉笑道:“一定会的。从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而又忠勇有加,且没有陷入任何党争的稚童口中说出的话语,陛下没有理由不信。当陛下他知道了塞外蒙古的真实情况,必会知道我家督师的计划是最有利于我大明的。以陛下之英明,绝对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周显到此时才完全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促使崇祯皇帝下定决心支持杨嗣昌的计划的诱因,而真正的核心仍是计划的内容。他沉默了一会,心想杨嗣昌为崇祯皇帝所信任的大臣,如若能以此结交于他,对于自己将来必会十分的有利。况且如若真如万元吉所说,这件事对于大明十分有利,自己便更无理由不答应了。他拱手向万元吉拜道:“万先生,具体如何做,还希望你为晚辈明言。”
ps:万元吉为杨嗣昌首席幕僚,在杨嗣昌死后回家为母丁忧。后在南京任职,在福王被俘之后,又依附唐王。最后守赣州,在城破之后投水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