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此刻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广府当监军当的好好的,却突然被召回南京,原来是让他回来表态的。
看众人都看向自己,朱由崧沉默片刻,做出了一个十分聪明的举动。只见他站起来面向朱慈烺道:“圣上,臣与闯贼有杀父之仇,恨不得生吞其肉。但也明白事有轻重缓急,在大明危亡之秋,我等藩王应该时时都要为大明的将来计。若是圣上认为招抚闯贼更利于大明,那臣自当支持您的决议。”说着,他向朱慈烺作了一个长揖。
朱慈烺连忙站起来扶住朱由崧,“王叔能如此深明大义,以大局为重,实乃我大明之福,天下之幸。”
实际上,朱由崧猜错了。这次朱慈烺之所以将朱由崧从广州召回,是因为他到广府数月已闹的当地民怨沸腾,朱慈烺是准备向他问罪的。
朱由崧并不是暴虐之人,但他酒色财气,无一不沾。
广府是大明对外的窗口,商人群聚,颇为富裕。
朱由崧来到广府,这些商人就像苍蝇见到屎一样齐齐拥向他那里。有的送宅子,有的送田地,有的送歌姬,珠玉玛瑙、金银财宝,无一不齐。
当然,这些都不是免费的,他们攀附朱由崧当然是有所求。他们需要朱由崧为他们提供各种便利和保护。
朱慈烺对广府十分看重,这才派了张肯堂和黄蜚前去。
张肯堂被派往广府是为大明征税的,黄蜚到广府是为了大明募兵的,这两项都需要海量的银子。
在京师沦陷之前,大明藩王是没有实权的。但在朱慈烺继位之后听从史可法的建议,让藩王镇守一地,充当监军。使之拥有了实权,甚至可以干涉当地的行政和军队。
朱由崧在广府的所作所为已经直接影响了大明在当地新的政策的推行,张肯堂和黄蜚的上书中都颇多抱怨。
朱慈烺为此专门派了数个锦衣卫秘密前去广府,调查朱由崧的所为。发现朱由崧真是罪状累累,不堪直视。
朱慈烺为之大怒,欲要下书将朱由崧直接绑缚入京。
但此举被史可法所阻,他认为刚赋予藩王权利,数月之后却要惩戒藩王,恐怕会令其他藩王寒心。
一旦藩王谋结地方势力,会对大明极其不利。
最后,朱慈烺决议将朱由崧召回,打算纠结宗室对之进行训责。为避免朱由崧生疑,朱慈烺还召回了鲁王、德王、楚王、衡王等藩王。
但朱由崧此刻突然这样的表态,反而让朱慈烺不好对他加以惩戒了。
朱慈烺心中虽然有隐隐后悔,认为自己丧失了杀鸡儆猴,以此警戒其他藩王的方法。但也明白现在断不能惩罚朱由崧,反而应该把他竖立成藩王拥护朝廷的典范。
于是朱慈烺立即站起来,与之热情叙说宗室情谊。
朱由崧的表态基本上定了这次堂会的基调,就是招降湖广闯军,接下来讨论的就是如何招降的问题了。
史可法汇报了和牛金星相谈的情况,只不过略过了和他的那些私密之话。
接下来数日,牛金星携带礼物分别拜访了钱谦益、高宏图、甚至是开始支持剿平闯军的李建泰等朝内大臣,谋求他们的支持。
史可法与牛金星相谈数次,最后确定了在收降湖广闯军之后。改其名为忠贞营,让其永驻荆州,军费辎重由大明提供。
对湖广闯军将领给予两侯三伯加封。
封李过为兴国侯,封刘芳亮为镇国侯,封刘体纯为安国伯,封李双喜为平顺伯,封刘希尧为平顺伯。
其他如郝摇旗、张鼐、塔天宝、白旺等闯军文武,或封将军,或封总兵。
而以宋献策为首的闯军文臣,也被授予各种官职。
为了收降湖广闯军,明廷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
牛金星本人本想进入朝内为官,但史可法等人却想他返回湖广以便更好的控制闯军。
最后牛金星妥协了。
随后,朱慈烺召见了牛金星,封其为兵部侍郎,并对其加以封赏。
牛金星千恩万谢,许诺将助明廷彻底收降湖广闯军。
这一年盛夏,南方出奇的热。
午后,一辆马车在十几个骑马护卫的护送下,快速而行。
朱媺娖打开车帘,已经可以遥遥望见那雄伟的城墙。她心中欢喜万分,向坐在那里,不断打着哈切的小女孩道:“昭仁,我们马上就到了。”
昭仁“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眼皮在打架。
陈锋坐在车头,勾嘴笑道:“殿下,这一路上又是坐船又是坐车的,小殿下这是累坏了。”
朱媺娖点了点头,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妹妹。看她额头有一层细汗,便拿出一个方巾,很细心的给她擦了擦。
陈锋道:“殿下,这南京城的城墙可比济南的高大多了。都说江南繁华,我们到了之后要不要四处转转?”
朱媺娖想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道:“到时候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免得给皇兄惹麻烦。”
陈锋眼眉间露出些失望,但很快道:“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这时,只听“吁”的一声短呼,马车停了下来。“殿下,有人来了。”
一个太监快步上前,在车前弯身行礼,“奴婢韩赞周拜见殿下。”
朱媺娖下车,问道:“是皇兄让你来接我们的吗?”
韩赞周回道:“是的,殿下。圣上出宫不易,只能让奴婢代他前来。圣上对两位殿下思念的紧,基本上天天念叨此事,今日你们终于到了。”
朱媺娖点了点头,望向一旁的中年男子道:“方先生,好久不见。”
方以智连忙上前,行礼道“殿下还记得微臣。”
朱媺娖点了点头,问道:“现在你还在为慈炤授课吗?”
方以智还未回答,韩赞周便接过话来,“殿下,方大人现在已经荣升为礼部侍郎了,是我大明最年轻的礼部侍郎。”
朱媺娖笑道:“那恭喜方大人了。韩……”
韩赞周连忙道:“奴婢韩赞周。”
朱媺娖道:“我们现在入宫吧!我也想尽快见到皇兄。”
韩赞周行了一礼,“请两位殿下换车。”
朱媺娖点了点头,拉着昭仁的手下了车。当陈锋要随着向前的时候,韩赞周拦下了他,“闲杂人等不得入宫。”
陈锋眉头一挑,“我家督帅让我保护殿下,寸步不离。你这个老宦官,怎敢拦我?”
韩赞周怒道:“这里是南京,不是山东,周显的话在这里不管用。小小毛孩子,就敢咱家无礼,这就是周显教你的礼数。”
陈锋大怒,欲要动手。
方以智上前拦住,压低声音道:“陈锋,周督帅让你前来是让你来惹事的吗?”
陈锋犹豫了片刻,“但他……”
方以智道:“无碍,圣上是殿下的兄长,殿下的安全自会得到保障。况且,你就是跟去了,又能做什么?我会一路跟着殿下,你就放心吧!”
朱媺娖看到,也说道:“陈锋,你先去拜见一下周显的父兄吧!等我见过皇兄,再派人去寻你。”
陈锋沉默了一会,躬身向方以智一拜,“一切就拜托方先生了。”
两辆马车先后而行,向着宫城方向。
方以智和韩赞周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看韩赞周依旧满脸怒色,淡淡笑道:“韩公公,你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韩赞周摇了摇头道:“咱家在意的不是他,而是周显。试想,他帐下一小孩都敢对咱家如此无礼,他手下的其他将士对圣上,对大明还有多少忠心可言?”
方以智脸色一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韩赞周看着方以智,“咱家听闻周显派了不少细作前来南边,意图拉拢一些不忠之臣为之效力。方大人和他本就是旧识,却不知周显是否也派人来见过你?”
方以智愣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韩赞周,“韩公公,您这是何意?难道觉得方某会和周显私下有联系吗?”
韩赞周摇了摇头,“陛下年幼,心思单纯,重情重义。凡是从北京一路随之而来的,基本上都得到了重用。包括李建泰、谈震彩、杨御藩、、王维栋,还有你。最低的也是个锦衣卫镇抚使,皇恩不可谓不重。但有些人却狼心狗肺,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两面下注,妄图两边的好都占。这种人,是该找机会清理一下了。咱家相信方大人不是那样的人,这才稍微做一个提醒。”
方以智面色难看,“韩公公,您是说圣上准备……”
韩赞周道:“圣上没那么说,但身为臣子难道不应该提前替圣上考虑吗?方大人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咱家想你和咱家,还有其他一些人一起,好好整治一下南京里的那些人和事。”
方以智心中犹豫,听韩赞周的意思,准备彻底与周显断绝联系的不在少数。他沉默了好半晌,最终点头道:“韩公公,此事方某可以答应你。但毕竟现在南边才安稳不久,大明也没和周显彻底开战。方某觉得此事可以暗中实施,而且能不流血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