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塔轻轻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言,整张脸笼罩在一片阴沉之中。
孙延岭虽然有心讨好,但唯恐自己说的太满。到时候事情有变,拿不下岫岩城,浑塔会把所有罪责怪到自己身上。
谨慎、小心,对于孙延岭这样的小人物来说,这些都是他的存活之道。
之前失陷岫岩城,阿赤儿被杀。这一切若要追究起来,孙延岭都脱不了罪责。虽然在他见浑塔之后,后者没有过多指责,但并不意味着浑塔心中对此没有丝毫介怀。
因而看着脸色阴沉的浑塔,此刻的孙延岭也十分乖巧的闭嘴不言。随浑塔一起安静的立在那里,沉默不语。
入冬之后,天气一日寒过一日。
众清军立在荒野间,北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吹动,寒入骨髓。
等了不知多久,远处耸立的岫岩城就像一只沉默的巨兽,没有丝毫动静传出。
浑塔等的有点不耐烦,侧头望向孙延岭,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孙延岭连忙道:“主子,再等等。即使事情被泄,也不该如此安静。”
浑塔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更加阴沉。
又过了好一会,城中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巨响。接着一道红色的火柱冲天而起,喊杀声、哭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看南城门被缓缓打开,孙延岭大喜过望,指着前方道:“主子,门开了,门被打开了。”他兴奋的大叫。
浑塔长枪前指,“杀进去,夺了岫岩城。”
早已按捺不住的数百骑听令,吆喝着当先冲了过去。
孙延岭也随之前往,他是城中细作的联系人,必须和他们尽快接头。
而浑塔立在原地,负责指挥其他军士。
除了冲向城门的数百骑,近千步卒也开始行动。他们抬着飞梯,快速冲向城墙。等到了,把飞梯搭在城墙上,沿着飞梯飞速向上攀爬。
城门就那么宽,即使打开,短时间内也不能通过太多人。通过城墙攀登入城,可以进一步给城内守军施压,为从城门口的骑兵减轻压力。
夺城,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最多的士卒入城,从而对守城士卒形成碾压之势。
或许在前期,守城士卒在兵力上占据优势。但猝然受击,不明形势,惊慌失措,短时间内难以聚集在一起。
一旦有人落荒而逃,就会带动很数人为了活命而四面奔逃,更增乱势。当时李定国之所以能夺城成功,就是这个原因。
此刻,浑塔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重夺岫岩城。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清军做了细致的谋划。
在下午时分,清军猛攻东、北两门,把守军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两边。从而促使李定国调兵增援两门,为城内细作创造机会。
待城中陷入混乱之后,再从南、北两门发起进攻。
北门的清军由南褚统率,人数众多,是清军的主力。他们在北门尽可能的闹出动静,让守军误以为那边才是他们的攻城方向。
南门人少,只有三千人,但都为精锐,由浑塔统领。这是和城内细作约定好的入城方向,也是他们真正的进攻方向。
为此,他们带来了所有的可攀登上城的飞梯。
若是城中细作能趁乱打开城门,那当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能在城中引发混乱,清军就可直接攻城。
毕竟据细作传出来的消息,城中守军只有两三千人,平均到每门只有数百人。只要城内乱起来,浑塔就有足够的信心攻进去。
但此刻用不着了,城门大开,骏马踏着“哒哒”的蹄声如一阵风般飞驰入城。
孙延岭跟在后面,到达城门口。十几个护卫围在他周边,把他紧紧护住。他转头四望,没有看到他熟悉的面孔。四周一片呼喊狂叫之声,分不清敌我,看不清前方。没有遇到激烈的抵抗,连城头射下的羽箭也稀稀拉拉的。
看着有些迟疑的孙延岭,其中一护卫大声道:“主子,进城吧!后面的将士又赶过来了。”
孙延岭扭头望去,一些步卒已到城墙前,正顺着飞梯向上攀爬。还有一些正拥向这里,有数百之众。他看过去,正迎上浑塔那阴沉的目光,顿时打了一个寒颤,浑塔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他犹豫了片刻,扭头拍马向城门口行去,边奔驰边低声说道:“进去之后先把守住城门,遇事不对,立即撤出城。”
前锋二百多清骑率先入城,他们在一个人的引领下一直向前飞速奔驰,路上没有看到一个敌军。
但行了大约三百步,他们发现前方莫名出现一道长长的羊马墙,横亘在街道正中间,无法绕过。
领头清将转头追问领路的,但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正当他满心疑惑之时,羊马墙后突然出现无数持弓将士。
一声锣鼓暄响,顿时箭矢如雨。
这样短的距离,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瞬间便有无数人落马倒地。
接着从两侧的民房里杀出更多的持枪士卒,他们十几人,几十人聚在一起,枪头向外,对着马上的清军士卒狠刺猛刺。
有些比较机灵的看到形势不对,立即从马上跃下,堪堪逃得性命。而那些反应较慢的,片刻之间便有数杆长枪到达跟前,一瞬间就被刺成了串串。
人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在长长的街道上不断回荡。
孙延岭听到前方声音不对,连忙让一个护卫爬上城头查看情况,而他呼喊着想要阻止其他人入城。但在糟乱的环境中,没有几人听到他的喊声。或者在夺取军功的刺激下,也没人在意他的喊叫。
啊的一声惨叫,一人从城门右侧的石梯上滚落下来。
孙延岭吃了一惊,抬头望去,正是那名护卫。他像一块石头沿着石梯子一路滚下来,红色的鲜血流出了一条长道。
再向上望,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持长枪立在那里,表情冷酷而沉毅。
孙延岭干咽了一口吐沫,那人他认识,正是挑落阿赤儿的李定国。顿时他感觉浑身冰凉,心中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