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哈切”一声,打了个响响的喷嚏。他轻轻掐了掐自己的鼻尖,低声自言自语道:“谁又在想我了?”
他向四周看了看,走到河边洗了把脸,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凉风吹动,有点冷。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入冬了,天变寒了。”
孙豹缩着脖子道:“督帅,走吧!这边风太大了,小心着凉。”
周显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个布袋。解开袋口的绳子,从里面抓出一把红枣,“吃吗?沧州最出名的雁来红。”
孙豹连忙摇了摇头,“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周显选出最大的一颗,把剩下的放入布袋。把那一颗填入口中,嘎嘣脆响,鲜美的汁液在口中流畅。“孙豹,你老家哪里的?”
孙豹回道:“河北霸州,离这里也就百十里吧!”
周显点了点头,“要不要现在回去看看?接下来数年,我们恐怕不会再北上了。”
孙豹嘴角抽了抽,接着轻轻的摇了摇头,“除了逃荒到济南的那几个亲人,剩下的都死光了。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还回去干吗?”
周显翻动了一下舌头,把枣核吐出去。“毕竟是家乡,总得回去看看。话说,我也好长时间没回去过了。”
看周显脸上似乎有些哀戚之色,孙豹皱了皱眉头,“督帅,您今天是怎么了?我总感觉您不太对劲。”
周显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孙豹,我且问你。若你手中有把刀,一旦挥出去,就会致使数百,甚至上千万人死亡。但相应的,此后百余年,甚至数百年内,活下来的人和他们的子孙都会从中获得无穷的好处。若是你,还会继续挥刀吗?”
孙豹想了好一会道:“督帅,那我和我的亲人是不是都是可以活下来的那些人?”
周显摇了摇头,“不知道。若是不挥刀,他们很大可能不是。但若是挥刀,他们有很大可能会是。”
孙豹笑道:“那还想什么,我肯定挥刀啊!其他人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显愣了愣,思索片刻,用力的摇了摇头,“头大无脑,思维简单,我就不应该问你这个问题。”
孙豹哈哈大笑,“督帅心慈,考虑的也远,和我想的肯定不一样。但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就像我,若不是跟了督帅,恐怕早就饿死了。而跟了督帅后,四处征战,很有可能哪一天也战死了。但那都是我的命不好,而不是督帅造成的。督帅做决定的时候,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他们不是直接死在您手里,那就不是您的责任。而我相信,督帅也不会去做乱杀无辜那样的事的。”
周显微微动容,沉默了好半晌,又取来一颗枣填入口中。“你说的也是。”
这时,数十骑奔驰而至。
在百步之外,他们翻身下马。把马交给周显亲卫,跨步向周显这边走过来。
当先领头的是杨衍,后面跟着张家玉、杨震、邱怀仁等人。
杨衍走上前,抱拳向周显道:“督帅,大军已经集结完毕,随时都可以离开。”
周显点了点头,问道:“李过他们那边呢!”
杨衍回道:“也都准备好了。现在有个小问题,是我们先行,还是让他们先回南皮?”
周显道:“让他们先出发吧!我们殿后,让唐琦那营和黑明德所率的骑兵留在最后,以防中间出现什么变故。天色不早了,早点出发,晚上还可以在青县城中休息。”
杨衍点了点头,“属下一会就去传令。”
周显转头看向杨震道:“杨副将,我听说你从辽东带回了两千余士卒和近五千百姓?”
杨震连忙上前回道:“这还得多谢督帅,要不是您让金千总率船队援助,我们这些人绝对不可能安全回到这里。”
周显点了点头,“金志祥这次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算是一件不小的功劳,我以后自会论功行赏。现在我想问问杨副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有邱公子你。若是你们想去南京,我会派人送你们过去,愿意跟随你们的我也会全部放行。你们若是选择留在我这里,我也万分欢迎,但以后就要完全听我的命令行事了。”
杨震没有犹豫,直接抱拳道:“末将愿意留在山东。”
周显点了点头,看向邱怀仁。
邱怀仁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一会,最终抱拳道:“愿为督帅效劳。”
周显淡淡一笑,叫了声“好”。“杨震,你以前为大明副将。但此刻刚归附,再予你副将难免引人不服。降一级,以参将身份领兵。”
杨震知道只降一级已算是很大的恩赐了,没有任何异议。
周显继续道:“你带来的那两千士卒,愿意继续为兵者,只要身体合格就可全部留下。不愿意的,就让他们和你带来的那些百姓一起集中安置。你和你的手下的那些兵卒先回济南整训一个月,到时候我会将你手下士卒扩充到一个团。来年开春,你的这个团将作为后援大军随我一起前往辽东。”
杨震愣了愣,满脸疑惑的抱拳领命。
周显也没再做进一步解释,转头向邱怀仁问道:“邱公子,你是愿意留在军中,还是到地方为官?”
看邱怀仁面露不解,周显道:“若是你愿意留在军中,就在杨衍身边当个军中赞画,参谋军机。若是不想随军四处征战,就去地方为官。现在百废俱兴,很多地方都缺政才。以你的才学,当一地的主官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邱怀仁脸色难看,“督帅,我没有功名,只考中过秀才。”
周显听他这话,知道他心中已有了决定,淡淡笑道:“科举取士的传统今后要改一改了,至少要做部分修改。你去大名府内黄县吧!先从一地县令当起。你既然能将数千心怀忐忑的百姓有序撤到这里,管理一县百姓也不会有问题。”
邱怀仁脸色感动,双手抱拳向上,用力的摇了摇,没有多言,但一切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