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那日,任继荣率部渡河夜袭,事情已经做的那么严密了,满虏还是提前埋伏在了他们上岸的地方。这就说明,我们这边肯定有人和满虏暗通消息。这次为了让多尔衮上当,只能瞒过大多数将士。而途中安排多支殿后军队被清军击溃,也是为了让他相信我们是在逃跑。”
刘芳亮为李自成手下的制将军,官职和李岩一样。
李岩善谋全局,是李自成日常问计的对象。而刘芳亮是冲锋之将,也有统帅之才。当日攻取京畿,他便是另一路的主帅。
这次李自成出京亲征,刘芳亮没有随之一起前往前线,而是被留在了后方。
之所以如此,除了之前保定之战,他手下士卒损失较重,可以借机休养一下外。还有就是李自成和李岩最担心的事就是清骑饶过北地从长城破口突入,威胁京畿。由刘芳亮留守,李自成才能放心。
这次,刘芳亮得到李自成密令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但得到的消息是李自成已经先行赶回京城,而李岩在这里布了一张大网,专等清军上钩。“林泉,说吧!要我怎么做?”
李岩沉默了一会,“刘将军,这次事关重大。即使不能全胜,也应让满虏损失惨重,再无追击我军之能力。井儿峪、宽甸峪、盘山这些地方地势险要,适合埋伏大军,但清军必定会在这里仔细探查,唱不了这场大戏。所以,我才把决战的地点选在了镇朔卫周边。我军主力会在那里以逸待劳,等清军来战。但镇朔卫周边地势并不险峻,适合骑兵突袭,到时必然是一场血战。我要你领着所有骑兵藏在距离镇朔卫之北十里外的平谷,等清军显出颓势之后你再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刘芳亮有点不敢置信,“所有的?”
李岩点了点头,“所有的。”
看刘芳亮面露犹豫,李岩继续道:“你放心,我们这次留下的兵力虽然不多,但都是我军精锐。而且我已在镇朔卫周围设下了一些陷阱,足够清军喝上一壶的。多尔衮生性谲诈,在他没有弄清我军情况之前,是不会投入所有军队的。我相信,刘哨总能坚持的住。”
刘芳亮皱眉沉默着,过了好半晌,他突然开口问道:“林泉,若这次胜了,我们还要撤回河南吗?”
李岩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在北地进军太快,没有建立稳固的根基。又做出拷饷之事,完全得罪了北地的士绅。这些日子你留在后方,除了要应对满虏的侵入进攻外,应该还要对付那些乡绅武装的不断袭击吧!”
刘芳亮低头沉思,没有说话。
李岩继续道:“目前多铎攻占山西太原,贺锦身死殉国。豪格拿下三边,掠取陕西全境,又出关进攻河南。皇后殿下已经多次遣人送信,说满虏势大。再无援兵,恐怕洛阳也难以守得住。而高杰、何腾蛟等人又奉南明新帝之令,出兵进攻荆州。无论是哪个角度看,我们都必须尽快回师河南,至少主力大军要尽快赶回去。”
刘芳亮猛然抬起头,“你的意思是说在河北还会留一些军队?”
李岩看刘芳亮看出了这点,轻轻的点了点头。“这大好河山,岂能尽数让给满虏?刘将军,你熟读三国,应该也知道黑山贼张燕。黄巾起义失败之后,他率黑山军占据太行,不断与袁绍周旋。袁绍势大,但始终未能歼灭张燕,有时还被张燕逼入险地。这幽燕大地的崇山峻岭就像那太行山,满虏就类似于以前的袁绍。放弃所有城池,潜伏入山,满虏短时间内定不能加以剿灭。等形势有变,闯王自可再率大军北上。”
看刘芳亮微微点头,李岩缓声道:“待这边战事了了。我就会向闯王提请,由我亲率本部人马留下。”
刘芳亮脸色一变,有点吃惊的看着李岩。
如果大军离开,留在河北将是九死一生的存在。李岩备受李自成看重,是闯军诸将中少有的谋全局的。他留下且不说有多危险,至少说明李岩对北地之局还未完全放弃。
而李岩也没有理会刘芳亮的心思,而是继续说道:“赤心已经去信李来亨,让他相机返回天津。会和之后,他们会从霸州、雄县一线撤向保定。你手中多为骑兵,待此战结束之后,立即南下去接应他。这也是闯王所要求的。”
等刘芳亮离开,李岩又看了一会山下的清军。那边的清军好像注意到了这边,有数百骑正绕道前来这里。
李岩知道他们要到达这里要耗费很长时间,倒也不担心。他招来李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小年,你赶去天津一趟,把这封信交给李将军。告诉他,若是形势不利,可以把天津交给周显,借道山东返回。”
天气晴朗,白色的太阳悬挂高空,却冷冰冰的,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微风吹动,枯草翻飞,土黄色的尘土在马蹄下不停的打转。
数千骑兵紧追着近万闯军后卫杀向镇朔卫,已经失了方寸的闯军士卒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他们丢盔弃甲,相互践踏,亡命而逃。一路上遍地都是死尸,鲜血淋漓,惨叫和恐惧声响彻天地。
每个清军骑卒的枪尖都闪着红色的色彩,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是刺眼。
而他们还在继续向前猛冲,想要把眼前的这点人马全部吃掉。他们是清军前锋,是最精锐,最勇猛的战士。他们眼中满是杀意,眼前的这些人早已不是活人,而都是待宰的羔羊,而狼是不会怜悯羊的哀求的。
有人摔倒在地,被骏马践踏至死。有人举手投降,被清军骑兵一刀砍翻。长枪抖动,向着密集的败兵刺去。鲜血迸射,喷在他们脸上,在脸上汇成一点点密集的血滴。最后聚成血流,凸显出一个个狰狞的脸孔,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