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于周显和南京那边并未完全撕破脸,而周显的实力又摆在那里,大部分南方文人对周显脱明自立这件事都采取了沉默的态度。
但其中也有不少例外,他们从各个方面对周显展开了猛烈的抨击,主要的领头者有两个。
其中一个是大儒黄道周。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儒,而不是酸儒。在崇祯帝时他便以直谏忠直着称,在朝堂之上他直犯龙颜,指责崇祯帝忠奸不分。
崇祯帝万般恼怒,但即使如此也不敢直接杀了他。最后只能将他连降六级,再削职为民,放逐回乡。
在他回乡途中,近千浙江学子在路拦截,请求听他的教诲。他因而在浙江余杭建立学院进行授课,返乡后又在漳州紫阳学院聚徒讲学。
在闽浙地区,他具有无人可敌的影响力。
而在真实的历史中,黄道周更令人敬佩。
清军攻破南京,弘光政权垮台。隆武帝称帝,任命黄道周为礼部尚书。当时隆武帝空有皇帝之名,但真正掌握兵权的却是当时意欲投清的郑芝龙。面对内外逼迫,黄道周觉得只有北上抗清,才有一丝希望。
于是他散尽家财,召集门生弟子近千人,在福州誓师,竖起抗清大旗,向信州进军。因为他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在进军途中不断有人加入,最后竟有近万人。
但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没有铠甲,没有兵器,很多人只带着木棍、锄头。因而,当时的人们称他们为“扁担军”。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一败再败,最终被清军团团围住。士卒死伤殆尽,而黄道周本人也被清军俘虏。面对洪承畴的劝降,他写下了“史笔流芳,虽未成功终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这样的千古名对。
说实话,黄道周不是什么救世大才。在那样的乱世,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但可以说,他尽力了。
从古至今,中国从来不缺聪明人,也不缺能在乱世扭转乾坤,改天动地的人。
但中国之所以能是中国,除了那些聪明人外,还有一群笨人。他们秉持忠义,坚守底线,他们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为了这些,他们抛家舍业,他们不惜性命,他们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而他们的所为,流芳千古,鼓舞着一代又一代的国人。以自己的经历警示世人,什么才是应该坚持的。
朱慈烺迁到南京之后,为了稳定局面。考虑到黄道周在天下士子中的影响力,征召他来南京,并让他入阁。
而黄道周到了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激烈抨击周显,以不忠不孝指责周显之前的所作所为。
这并非他和周显有什么私仇,而是他敏锐的认识到周显的所作所为可能对大明将来产生的影响。
就像他私下对朱慈烺说的,天下正统并非一成不变。
周显和隆武军、闯贼讲和,高举抗清大旗,这是大义所向。现在他以义引导,以利相诱,南方士子前去山东者逐月增多。
若周显将来成功收复辽东,又有多少士子豪杰甘心前去投靠于他?天下士子所向便是人心所向,到时候谁还会认为在南京的才是正统?
因而,哪怕周显所做的是对的,哪怕他的存在有助于南京的稳定,也必须给他打上不忠不孝的名声。
这争的是大义,也是人心,必须倾力而为。
虽然朱慈烺没有同意从南明朝廷方面加以施行此事,但也默认了黄道周对周显的抨击。而黄道周名声在外,一言一行都受人关注。他写的那些文章在江南流行开来,直接影响了很多青年士子。
归庄上报,有些本来已经决定前往山东的,听了黄道周的话直接选择不去了。黄道周的那顶帽子盖的太大,使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名声和前途。
顾炎武等人也有写文章反击,但黄道周名声实在太大,而他在私德方面也的确没有什么可指责。大部分的落力点是在为周显的作为辩解,有成效,但并不大。
除了黄道周,另一个是冯梦龙。
这位年过七十的老头子,官职最高的时候也就是一个县令。他的厉害之处,在于他手中的那杆笔。
小说、民歌、戏剧、笑话无一不通,无一不晓。他的一生,留下了三千多万字的着作,他写的三言(《喻世明言》、《警世明言》、《醒世明言》)、《广笑府》、《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等到现在读起来仍然可称经典。
得知京师失陷,崇祯帝殉国,他深受触动。在他的努力下,刊印了一个名叫《中兴伟略》报纸。既分析以前朝廷的利弊得失,也不断以此为据点批判周显。他认为京师之所以失陷,和周显的不作为不无关系。
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本名叫《白面奸侯》的小说,并改编成戏剧,让人传唱。
顾炎武拿给周显看过这本小说。
周显看过之后,只说了“写的不错”四个字。
他们一个在朝堂,一个在乡野,相互配合,还真的让周显十分头疼。
朱媺娖是崇祯帝的长女,是南明皇帝朱慈烺的妹妹。若是自己让她抛头露面,去做被士人所轻视的那些事,还不直接被他们两个骂死。
虽然周显并不十分在意,但他们所能造成的影响力却是他不能忽视的。
况且,周显怎么看,也不觉得朱媺娖有那方面的才能。不说她经营酒楼一定会赔钱,但至少不会做的有多好。
处于周显这个地位,做决定的时候都要看两个方面。一个是有益的方面,一个有害的方面。当益处不抵害处的事情,周显是不会做的。
看周显沉默不语,朱媺娖皱眉,有点失望道:“周显,不行吗?实际上我也不是一定要做那些事,只是一直待在家里,我……,”她脸色难看,有点说不下去了。
周显看向她,想了一会,淡淡笑道:“也不是不行,但我感觉你能做远比那些事更有意义的事情。”
朱媺娖脸色微变,眼神有点迷茫,“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