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扫了那军将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城中担任何等职位?”
那人连忙道:“小人蒲石,原是淄博城中的守备。叛军肆虐,小人不能敌,只能暂时委身事贼。听闻官军到达,心中欢舞。团聚了一些昔日的手下士卒,率部攻打县衙,只为将郑贼献于朝廷。”
郑隆芳被两个兵卒牢牢按在地上,双眼对着地面,视野不清。听到蒲石的话语,顿时大声叫骂道:“蒲石,你这个反复无常的鸟厮,竟然敢背叛老子。待到大将军率大军来到,你定然死无葬身之地。他会替我报仇灭你九族,灭了你的九族。”
蒲石说的什么心中欢舞,什么为将郑贼献于朝廷,纯属客套话。如果他真有那个心思,为何不早日派人联系官军?直到此刻官军围城,他才突然行事,只是为了活命。周显也懒得理会他的心思,缓缓蹲下身子,淡淡笑道:“郑参将,到这个时候了,还如此大的威风。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郑隆芳勃然大怒,强撑着抬头看向周显,但他立即愣住了,一下子气势尽消。“周显,怎么会是你?”之前郑隆芳到济南贩卖抢掠来的文物,被周显设计生擒,并逼迫他写下了一封供认状,这也成了后来刘泽清叛明的一条促因。对于周显的手段,他十分清楚,再也装不起英雄。不由自觉的咽了一口吐沫,低头不再言语。
蒲松林脸色惊愕,怎么也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位年轻将领竟是山东总督周显。
周显厌恶的摆了摆手,“带他下去,等擒了刘泽清,再一并解往京师。”然后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蒲石,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可认识一个叫蒲松龄的?”蒲姓为小姓,在国也没有多少人。据周显原有的记忆,聊斋先生蒲松龄便是淄博人士,而且应当也就是处于这个年代,故而他有这么一问。
蒲石愣了一下,他挖空脑袋想了一会道:“小人不认识督帅所说的这人。倒是小人有个小侄子,就叫蒲松龄,今年才三岁。”
周显没料到蒲松龄这个时候还是个小孩,顿时一愣,颇为尴尬的摇头否认道:“那就不是同一个人。”三岁的稚童,那就没必要了。他稳了稳心神,脸上呈现严肃之状,继续说道:“蒲石,你身为淄博守备而不能守城。虽然主动反正,并生擒了郑隆芳。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降为千总留作后用。”
不追究他的投敌之罪,而且只降了一级。蒲石知道自己这次不用死了,连忙跪倒在地,“多谢督帅不杀之恩。”
周显道:“起来吧!你为淄博人,带上你的人,跟着我军去招纳城中的叛军。我要清理出所有的叛军,让淄博尽快回复平稳。”
不弃械顽抗者,杀;趁机作乱者,杀;四处抢劫者,杀。
一队队巡防的士卒,敲着小锣在街道上不断喊叫。安民告示贴满了街道,到处可见身穿鸳鸯袍,维持秩序的大明将士。
一个个叛军被明军从躲藏的地方驱赶出来,本惊恐不已,担心被抢掠的城中百姓看官军军纪严明,并无扰民之举,心中大安。也逐渐打开家门,接受官军已重新收复淄博的事实,并协助官军清理街面上的尸体。
周显将大部分兵卒撤出县衙,将他们派到街上,在内只留了百十人。他们清理县衙内的尸首,将散落在地的金银收集入箱。几个书办忙碌着归录各种文档,里面记载着淄博周边的官员任命以及田地亩数,户口人数等有用的资料。
陈锋走进房内,向紧盯着一张的地图的周显道:“二公子,这郑隆芳还真是贪婪。我们清理出来的现银便有二百多万两,其他的玉器、金银首饰更是不计其数。”
周显道:“淄博为战国时的齐国都城,不同于其他青州州县,境内以平原为主,百姓十分富庶。郑隆芳性情暴虐,手握重兵,强逼那些富户交钱交粮,他们哪敢不从?陈锋,你一会去城中的仓库一趟,我想那里应该有不少粮草。”
陈锋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就去。二公子,得到这么多东西,我怎么看你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呢!”
周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不禁想起助齐桓公称霸的第一功臣管仲曾说过的一句话,‘无夺民时,则百姓富。牺牲不略,则牛羊遂’。”
陈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道:“二公子,这什么意思?”
周显说道:“就是说国家徭役的征发和赋税应该适当,藏富于民才能富民富国。”
陈锋点了点头道:“好像说的十分有道理。”
周显道:“以前的时候,我也觉得它正确,但此刻我倒是有点怀疑了。你看现在的大明,小小一府,随便一弄,就是几百万两银子,这民间真的很富。但你看看四周,流民四起,饿殍遍野,朝廷无税,哪里有半点国富的样子。朝廷没有税收来源,民间富的富死,穷的穷死。而最关键是这些富户还各个贪婪的要命,只知道敛财,唯恐自己手中的田地不足够广,金银不够多。他们享受着这一切,却不思为国出力,或者他们心中只有家而未有过国。没法将民间的财富化成富国强兵的力量,这成堆的金银,只是一堆死物。最重要的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国没了,家哪里能够保?郑隆芳来了,手中拿着刀,他们这些富户只能瑟瑟发抖的拿出自己的万贯家财,连性命有时候都保不了,更奢谈那些金银。”
说到这里,周显气愤无比。“他们像蛀虫一样吞噬这个国家的一切,却没有想过如何去保护它。这是一个国家的悲哀,也是普通百姓的灾难。民不知有国,这种局面必须得到改变。享受的多,就应该承受更多的责任。我不讨厌富人,只是讨厌那些无德和不愿承担责任的富人。而对这些蛀虫,我要一点点的挤出他们内脏,让他们一点点的吐出他们所享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