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顺是幸运的,是那身上好的半身铠甲暂时救了他一命。
这身上好的盔甲,是李自成大军缴获于一个官军的游击之身,当时王长顺为李自成打头阵,被当了炮灰,可能是出于李自成对自己暗中使用了手脚,让那个追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部下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暗自里赶到内疚吧,再提拔了王长顺的儿子王小顺之后,就将这身上好的盔甲赏赐给了他,这让不知道内情的王小顺很是感激涕零了一把,由此对李自成更加忠心耿耿。
在森林里突然冒出来的打击,让王小顺带着的巡哨小队根本没有半点防备,身穿深蓝色监军士服装,满身覆盖野草伪装的监军士十支连发钢弩的短而沉重的箭簇密雨一样泼洒下去,能够存活的王小顺小队几乎没有,而正是这身穿上好盔甲的王小顺,虽然被监军士第一个照顾而成了众矢之的,但是,正如古语说的那样,十箭不如一刀,十刀不如一枪的绝对道理一样,王小顺幸运的活了下来。
当箭簇及身的时候,年纪虽小,但已经在水里火里,刀枪剑林立百战过的他,第一个感觉就是,敌人强大,不能抵挡,第二个想法就是,跑,留着一口气在,跑回大营,想大闯王报警。
于是,他在背十几支弩箭的巨大打击力量撞翻的时候,借势扑倒,顺着山坡一滚而下,然后带着满身的鲜血跌跌撞撞的冲向了李自成的大营。
一路之上,王小顺对每一个见到的人大喊“敌袭”然后一头扎进李自成正在军议的中军大帐,拼尽最后一口气,喊出了敌袭二字,也没有机会回答坐在门口,第一个冲上来的总哨刘忠敏的质问,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但是,欣慰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王小顺,没有达到他想达到的心愿,因为,即便是他最快的警报,也不能挽回吕世对李自成大营的成功袭击,一场吕世最不愿意看到,但是,却不得不进行的袭击开始了。
灾难,不可避免的灾难就在眼前,而自己这面却还没分营,而没有分营呆在各自家里的战兵,其实就是各家各户中的青壮,而这更要命的是,这些青壮现在的心情就是一个,带着自己的家小逃跑,而绝对不是拿起武器寻找自己的伙伴进行抵抗,这就是当初李自成首创分营的原因。
“快,快,紧急集合各自的亲兵,冲上去,阻挡一阵,只要争取半个时辰,就可以分营出一批战兵,就可以阻挡住吕世小贼的进攻势头,他们的兵力不多,我们完全可以顶住他们。”
看到满帐惊骇的部下,不愧为一代枭雄,李自成第一个清醒的站起来,对着他们大声吩咐。
时间,时间就是一切,现在对于李自成来说,半个时辰就是成败的关键。
在座的诸位将领,也都是百战出身,尤其在流徙千里,转战几省的不断战斗中,被官军突袭,被乡勇骚扰,被同伴火拼,这样的战例数不胜数,对于这样的突然变故也算是经历多多,在经过简短的慌乱之后,大家立刻镇静下来。
“总哨,摇旗你督战各部集结的亲兵。”
“是。”刘忠敏没说二话,提起他拿形影不离的双刀,大步撩开帐帘冲了出去,召集各部亲兵上阵。
“见秀,一公,方亮,赶紧分营整队。”
“是。”三人也顾不得施礼,跑步出去执行命令。
“老神仙,还有过儿(李过)立刻去辎重营保护辎重。”那辎重营可是他李自成辛辛苦苦在山西收罗到的所有银钱,那是他的命根子。只要银子在,即便这次败了,自己等还能再次恢复,而一旦这些银钱散失,那么,自己即便突围出去,在想东山再起,却是千难万难,因此上,这最至关重要的物件,就交给对自己绝对忠心的尚炯和外甥李过,他,信得住他们。
老神仙神色略一犹豫,其实,他现在担心的却不是那些金银,反倒是那些即将在战火里茫然哀嚎的妇孺。
李自成看在眼里,不由大急,连连跺脚道:“老神仙,吕世那小贼虽然狡猾,但是,他本性不好杀,即便我们败了,他也绝对不会为难那些妇孺的。”说道这里,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但马上就将这个办法隐藏起来,不让尚炯看出,再次催促道:“如果我们的辎重没了,即便带着大家挡住吕世进击,我们也没有将养大家的东西啦,老神仙。”
李自成的提醒让尚炯恍然,对,吕世,虽然同样是杆子,但却与其他包括自己面前这个大闯王不同,他不但不裹挟百姓,而且还善待呵护百姓,对妇孺更是照顾有加,这的确应该让自己放心。
于是,略一施礼,带着李过匆匆赶奔后营去了。
看看大帐里剩下的几员偏将,李自成大声吩咐道:“走,与我整顿老营妇孺老弱。”
几员大将不知道李自成所想,有的面露不悦,这都什么时候啦,当前之急不是应该照顾老弱,而是应该整队或者突围,或者上去厮杀,怎么自己的大闯王突然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但有的人却已经若有所思,只是在心中长叹一声,然后默默的跟着李自成出去。
李自成边走边仔细的用耳朵听王小顺奔来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漫天神佛“如果吕世小贼能给我留出半个时辰,那么,我将给你一个大大的难题。”李自成心带侥幸的想。
“如果能提前半个时辰,效果可能更好。”站在巨大山谷顶端的一棵合抱大树下的吕世,一面仔细的观察着已经开始混乱起来的李自成扎在山谷里的巨大联营,一边对身边神情兴奋的大朗轻声说道。
“这已经够快啦。”大朗语带骄傲的反驳着自己的叔叔。
是的,对于骑兵行走在深山老林里来说,的确已经够快的了。你没看那些骑兵兄弟,为了节省马力,还有在不许举火的情况下,生怕伤了战马而全部下马牵着战马,深一脚浅一脚的步行?
对于大朗的反驳,吕世只有理解的微笑,再看看那些虽然经过一夜奔袭,现在依旧斗志昂扬的骑兵兄弟一个个整装待发,更是满意的点头。
“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吗?”说这话不是对着大朗,而是对匆匆赶来的火器营的张营长。
运输的骡马大多都驼了精钢打造的虎尊,现在卸下来就成排的安装在这山脊之上。
看着三百虎尊的炮口,吕世有种成就感,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亲亲侄子二郎的成就的骄傲。
若没有二郎废寝忘食的将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是支离破碎的知识变成现实,那么,就没有今天闯军装备的飞跃。
其实,吕世再次肯定了自己当初卖给郑宏达马刀扎枪时候的说法,没有绝对的秘密,只有绝对的超越,这其实就够了。
“启禀闯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闯王下令攻击。”张营长恭敬的回答了吕世的提问。
看看已经开始变得吵嚷混乱了李自成的大营,吕世无奈的摇摇头,只能是这样了,没有了其他办法。
“如果早一个时辰,那么就会在百姓还在熟睡的情况下,我们冲过去,就没了这样要杀过去,造成无谓的死伤。”吕世喃喃自语道。
是的,如果在天气未明的情况下,自己完全可以带着骑兵冲过还没有苏醒的,堵在李自成小营前的老营,不杀伤百姓就取了李自成的人头,但是,这的确难为了自己带来的兄弟。
“开始吧。”无奈归无奈,但是,事情还是要做的,否则,自己最该伤心的是自己经营的根据地的百姓。
“是。”张营长拱手,然后略微停顿了下,“闯王,我们的火炮的弹丸是没有太多精确的,万一伤及百姓。”
吕世看看张营长,然后理解的笑笑:“你尽力而为吧。”
这都是吕世的心肠闹出来的结果,每个人都知道,闯王是最不愿意看到伤害百姓的,这时候,火炮的精确度还不是很好,面对山谷里拿层层叠叠的难民营一样的,已经开始没头苍蝇一样的李自成的老营,误伤,其实,是无差别射击已经是无可避免。因此上,做为属下,张营长不想背负责任。
刘忠敏还存在这侥幸,侥幸吕世的人马在长途奔袭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整队休整。
这就行了,只要留给自己办个时辰,只要办个时辰,那么,自己就可以分营,然后,自己带着最有战斗力的兄弟,阻挡吕世的进攻,只要挡住吕世开始的进攻,那么,以后就是人海战术,然后就是自己的完胜。
“嘶——嘶——”一声,一阵这样的声响在一阵对面的硝烟巨响之后,在刘忠敏的头顶响起。在刘忠敏刚刚匆匆忙忙整起的队伍头顶响起。
刘忠敏有些绝望,是的,是有些,因为,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内心期盼着,这只是一点。
但是,结果让他大大失望,因为,三百火热的火球飞扑而来,立刻就在他刚刚由刘忠敏努力整顿的队伍里,犁出几百的血火胡同,惨叫立刻在刚刚整顿的队伍里展开蔓延,然后,在第二次吕世炮击之后,整个队伍便崩溃了。
没有人能淡定的面对这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压力,没有人能真正面对铺天盖地的火球打击的压力,没有人真的能淡定的看待身边的兄弟,在血火里哀嚎惨叫。崩溃在没有见到敌人的时候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