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风高,弯月西斜,正是应了那句古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几个黑影敏捷的穿过已经冷冷清清的街道,潜伏到了吉县税收衙门前,一点点刀锋的寒光,在星星的辉映下,闪出一阵阵杀意。
领头的汉子躲在墙角的阴影了,仔细的观察了一阵空空如也的衙门前的动静,然后对身后的兄弟小声吩咐道:“前门,大龙兄弟负责监视,别让正主跑了,我带着几个兄弟到后面去,这次一定要做的既轰动又利索。”
被叫做大龙的点点头,拿起根据地新研发的弩弓,轻轻松的上弦,将一枚破甲锥装上,紧紧的盯住衙门的打骂。
那头领一挥手,身后几个兄弟一起跟着,猫着腰直接奔向后门。
后门是一个破烂的矮巷子,一条小巷子隔断了两个天地。一面是金碧辉煌高楼广厦,一面破败不堪茅屋草舍。
华堂广厦里,不断的传出阵阵莺声燕语,丝竹呢喃,高呼酣饮不绝于耳,而茅屋房舍里也低低的有孩子呼喊饥寒的声音。
那领头的汉子牙齿咬的个蹦蹦响,低声的道:“千刀万剐的狗官,高兴吧,今晚就是你的末日了。”
拿出三角钩索,翻过后墙,头领轻轻落地,再四处观察一阵,心中不由嗤笑,这官员被自己等警告,也就是最后通牒之后,竟然没有一点防备,哪怕是一条狗都没有增加,这也太将我们闯王的警告当成耳边风了吧,难道那个主簿回去学说的当时情况不真实?
且不管这些,既然你不设防,那我何必谨小慎微?大大方方的站起,拍拍因爬墙弄得浑身的泥土,大大方方的走到后门前,拉开门栓,直接对外面还隐藏在黑影里的兄弟们道:“得了,别藏着掖着了,进来吧。”
这一声,差点把外面的兄弟吓死,还以为是对方布置了埋伏,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但看看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不由你看我我看你的好半天没明白过来。
“难道,是我们走进了自己家吗?”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然后我们办事,办完事回家。”那头领不由笑骂道。
这时候,大家才嘻嘻哈哈的站起来,直着腰板进了税收衙门后院,其中一个兄弟边走边抱怨道:“早知道这样,何必跑到后院受罪?直接在大门敲门不就得了?整的现在我们还和做贼似的。”
那头领给了他一脚道:“我们是贼,我们是杀手,是那些受到荼毒的商贾雇来的杀手,知道不?你看过杀手冠冕堂皇登堂入室的吗?”
那小子闻听,哈哈一笑,马上将身子压低,左右观望,故意做做道:“应该是这样吧,哈哈哈。”说着,几个人就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花厅里,好不容易拿下税收大权的县丞,现在正志得意满的观看着歌舞。
歌舞者,是自己挖空了心思在,太原请来的,据说一年里,他们班子要有半年给晋王唱堂会,若不是自己和那个晋王手下商贾关系密切,还花了不少银钱,根本就请不来。
眯着眼睛,举着酒杯,看那花旦曼妙的身姿,县丞已经忘记了喝酒。
县尊派来监视的师爷,也已经口水满襟,两眼放光,不过他看上的不是花旦,却是那小生,心中已经无限遐想涟漪了。
晋王总管看到两个小地方的土包子这种洋相,心中鄙夷无限,但是为了拉拢他们,将晋王生意做好,只得陪着笑脸,其实,身为王爷,也不过是中听不中用的摆设,一个小小锦衣卫的一封密报,就可以让一个王爷身死家灭,而原本由朝廷拨付的例钱早就断绝,王庄王田更是由于佃户大量逃亡,没了多少出产,因此上,就只能暗地里走些商货,赚些使费,因此上,谁都得罪不起:“两位大人,看着可好?”
被几声呼喊召回魂魄的县丞和师爷,下意识的擦了下嘴边的口水,连连点头,:“好,好极了。”然后满脸不舍的道:“只是这便是一晚的欣赏,却不能长久。”
“哈哈哈哈。”那管家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道:“其实这有何难?只要两位大人多出些酬劳,再多上几天也是可以的。
闻听此言,县丞与师爷两眼一亮,互相看了下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县丞拱手道:”这银钱之事却有何难?只要闻得这雅乐,便是平生无憾。哈哈哈。”
的确,现在,对于在座的两个负责税捐的人,一些银钱真不算什么,虽然这班子价格的确不菲,县尊给出最低数字,剩下的还不是二人花销?没钱怕什么?明天开门,加上三成捐税就是了,不但能添补上这里戏班子的花销,还能多弄几个落袋呢。
“但是,两位大人,今天场外宜川主簿,却放出狠话来,这不得不防啊。”那管家好心提醒两个已经被酒色财气**了的人。
两人闻听,再次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好半天才收住笑声,那县丞将酒杯往桌子上一顿,让那琼浆四溢之后,仰着脖子大声道:“管家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就那陕西一个小小主簿,怎么能和我们这山西官员比?”
“怎么说?”
“先说这省与省不同,陕西面积看上去是我们山西五倍的地盘,但那是什么?穷乡僻壤刁民无数,千里无人烟已经是夸他了,而看看我们山西,那是地平人稠,一省人口便是他的三倍有余。”
那总管也不由点头,这是实情,陕西虽然大了山西三倍不止,但整个人口格局却只有山西一半多些。
“在税负上更是与我山西不能同日而语,我一省赋税钱粮,便是他陕西五倍,这还是需要下面留下周转之后的。”
管家点头称是。
“还有,我吉县不大,但在朝廷上却是上县,我们老爷那可是从六品的官,而他宜川是什么?”说着,眯着眼睛,竖起一个小指头:“芝麻绿豆而已,七品县令,哪里和我等相比?”
那师爷也趾高气扬的将手中折扇一抖,拿眼睛紧紧盯着那戏子书生,尽量摆出一股潇洒风度道:“县丞大人说的极是,因为两县差距巨大,谁对谁大声说话那就可以看出,同时,即便是官司打到朝廷,是上县赢还是下县赢,这便是不言而喻,那管家大人还有什么担忧?”
“哈哈哈,先生说的对。”县丞双手一拍,继续信心满满的道:“其实,他宜川还要感谢我们。他们还离不开我们。”
此言一出,彻底震惊了那位管家,这是从何说起?
看着那位管家迷惑的眼神,县丞大人再次将酒杯端起,就着戏班子婉转的歌喉,浅饮小酌一下之后,笑着道:“因为陕西大旱,遍地饥民,但是,这个赵梓小官却有点爱民的迂腐,于是就要在我们山西进粮救济,但是,按照我们巡抚的手谕,不得有半粒粮食入陕资敌,而我们吉县每年却都要挤出来几十万石粮食运过河去,你说他敢得罪我吗?”
那王府管家闻听,不由眼前一亮,山西禁埠粮食入陕西,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举措,到底运粮陕西是资敌还是什么,大家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在这位大胆的吉县县尊的眼里,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只要官府禁绝的就都是利润最丰厚的,这是颠扑不破的铁律,那样,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搀和一下?
想到这里,连忙将酒壶提起,万分恭敬的给两个人满上,然后再次道:“这些生意,其实我家王爷也有心,只是在一些事情上有朝廷法度在,不敢明面上做,以后我家王爷的生意还要指望二位操劳。”看看厅堂里婉转低吟的戏子,哈哈一笑道:“来的时候,我家王爷也说了,若果二位喜欢,那就将这班子奉送,以便二位随时雅赏。”看看两眼冒光的二人,轻轻一笑道:“至于中间使费,二位大可放心,王爷全包。”
一听这个条件,二人立刻满眼红光,对望一眼,又轻轻一笑:如此投资,不过是看好了一些东西,不过也无所谓,那陕西需要何其大?自己等也是独吞不下,真要是拉上王爷,虽然这王爷和猪的地位没有什么区别,但也是个巨大的挡箭牌,正和了大家心思,也是这次县尊特意交代的,现在看来,自己等不但没有软语相求,反倒他主动上门,还得了这巨大的好处,值得啊。
两人高兴,但那管家却是见多识广,再次添酒,小声道:“不过今日白天宜川主簿站在门外,却是有恃无恐,二位大人却是不得不防啊。”
那师爷哈哈一笑道:“有恃无恐?还不是依仗着那什么狗屁闯王撑腰?不过正好,这就是把柄,等以后我们再往来勾当时候,却可以拿捏的他宜川无话可说,哈哈哈哈。”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那管家也跟着笑了起来,“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虽然闯贼肆虐陕西,但与我们吉县只是一河之隔,还是需要防备一二,以防狗急跳墙不是?”
县丞笑完道:“闯贼在陕西,做什么我且不管,但是若是来山西,那就是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原本紧闭的房门碰的一声被人从外踹开,几条大汉挥舞着钢刀呼啸冲进。事出突然,那些戏子惊叫奔走,一阵鸡飞狗跳。
上坐三人更是惊的如木雕泥塑一般。
“你等是何——”还没等县丞问完,一抹刀光闪起,一个大好头颅便飞在空中。
管家大叫一身,敏捷的钻到了桌子底下,但是一个大手一把抓了出来,挥刀就要砍落。
这时候,一个汉子道:“那个是同僚,不要伤他性命。”
那挥刀汉子悻悻的罢手。
这时候,那为首的汉子对着已经吓的屎尿皆流的师爷大声道:“你吉县盘剥我等商贾过分,现在只是惩戒,希望明天你与对面捐税相等,否则,这便是你等的下场。”说着将那县丞人头一脚踢开,也不管个人表情,带着兄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