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已经千疮百孔被热血染成酱紫色的,宜川北部最大的堡寨寨墙上,高迎祥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只是十斤重的炸药包,真就不明白,这东西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吕世默契的,在高迎祥攻打这个堡寨危急时候,派人送来了五个这个东西,高迎祥可是在陈家堡要塞,领教过这东西的威力的,当然也舍不得动用这难得到手的宝贝,这个宜川最大的堡寨还是在他舍去了一千多人命之后,落到了自己手里。
但从吕世不惜将他最隐秘的神器都交给自己使用上来看,吕世有点急了。
当然,高迎祥绝对不会认为吕世是出于心急百姓的角度,于是心中又有了一番哀叹。
看来,吕世还是看透了自己的想法,这是催促自己尽快行动,然后转道山西去啊,这是开始撵人啦。
其实,自己也该走了,向东攻击前进,最终度过黄河,不能再这样为吕世扫荡地方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却不说老兄弟会看不起自己,就是这不眠不休的战斗,就会拖垮了自己。
现在这个堡寨,已经位于宜川北部,距离宜川县城已经不足五十里的路程,而距离西南的富县边界,已经足足有了二百多里的距离,自己在宜川河谷与乡勇联军一战之后,已经几乎将整个宜川南部像样的堡寨扫荡了一遍,破寨五个,杀地主豪强也不知道凡几,现在,自己已经为吕世,腾空了几乎宜川南部所有的大地主的土地,虽然那些土地对于高迎祥来说,简直就一文不值,而高迎祥东山再起急需的银钱物资,也已经收罗不少,虽然,按照自己的胃口,远远没有达到。
正如吕世和赵兴分析的那样,现在高迎祥还真没得到多少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比如休整,比如人口,比如粮食,比如——银钱。
在高迎祥连续攻破五个堡寨之后,所得银钱总计不过十万,其实,十万银子已经不少了,但是,一支军队,十万银子,那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尤其是向他这样流动作战的队伍,十万银子只能坚持一月,倒不是发给军饷,而是在没有缴获的时候,就必须要靠打粮队化妆到各地收购粮食,尤其是药材生铁盐巴,等等。
现在,在自己打下这个宜川最大堡寨之后,高迎祥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银钱布帛。
老嘎达悄悄的走进高迎祥,低声且谨慎的向高迎祥汇报道:“大闯王,刚刚属下带亲信标营亲自探查了地窖,得地窖两个,共得金银十万余两。”
高迎祥没有任何表现,依旧翻看着手中的那个炸药包,但老嘎达明显的在高迎祥的脸上看到了笑纹。
“还在他家的仓库里得到布帛一千余匹,还有药材盐巴一批,粮食牛羊若干。”老嘎达明显的看到高迎祥脸上的笑纹再次扩大,于是赶紧问道:“请示大闯王,这些物资该如何分派。”
高迎祥看看四周广大的堡寨,掂量着手中的炸药包,想了想,低声对老嘎达道:“金银布帛入老营库存,马匹毛驴留下套车装运物资。”
“是。”不用高迎祥再说,往下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还不是老路子,裹挟堡寨的百姓,烧了多余的粮食,然后向下一个堡寨进发,自己赶紧执行,不要打断了大闯王沉思。
这次缴获已经非常丰厚了,是自己起事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但是,即便是这些,和自己需要的相比还不够,尤其是人员,对,是人员。
其实,自己的目标不是这穷的兔子不拉屎的陕西,而是旱情相对较轻的山西,那里才是任凭自己驰骋的广阔天地,但正因为那里旱情较轻,出产还算富庶,所以百姓还能忍耐,揭竿而起的流民相对来说还少,官军相对还算强大,如果自己不能在这陕西收拢强大的人马,那去山西也不过最终被打回陕西,因此上,人手,才是最主要的。
但自己这么疲于奔命的十天下来,在各地裹挟的不过是一万多点,加上自己原先一万人马,也不过是两万出头,与自己进入山西需要的人马还相差甚远,因此上在有了粮草钱粮之后,当务之急便是聚拢人手了,可是,堡寨里人手有限,乡村里,吕世还看的紧不让自己下手,这该如何是好?
刚要转身执行,高迎祥却突兀的一声道:“慢,我还有话说。”
老嘎达一愣,忙回身,再次躬身听令。
“你下去吩咐一下,今天我们不走了。”
老嘎达不由吃惊的抬头看向高迎祥,但马上低头,低声回应道:“是。”
“还有,我们将牛羊全部宰杀,让兄弟们好好吃喝上一顿,好好睡一晚上,休整一下,恢复下体力。”
“可是,后面的吕世——”老嘎达小声的提醒道。
“哈哈,关于这位盟友,我想他会体谅我们的,要想我们继续给他扫荡宜川,就得允许我们简单休整,要不,我们就不干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竟然有种斗气的感觉。
老嘎达心中不由一阵惨笑,什么时候大闯王变得如此啦?原先那都是乾纲独断,生杀予夺,全凭自己喜好,这时候却有了不由自主对吕世低头的意思。
虽然高迎祥没有意思到他的这个转变,唉,事比人强,实力决定一切啊,原先叱咤风云的大闯王面对吕世只剩下赌气了。
“粮食。”高迎祥突然高声道:“我们也不再烧了,我们也学学吕世那毛头小子,也来个开仓放粮。”
老嘎达疑惑的再次抬头看向一脸得意的高迎祥,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开仓放粮给周边百姓,那一旦吕世赶到这里接收,那些散出去的粮食,就可能会被吕世花言巧语的再次收拢回去,正可以施行就地补给,那原先自己疲惫吕世的计谋岂不前功尽弃?难道大闯王疯了吗?
高迎祥莫测高深的撇了一眼自己这个得意的忠实手下,慢声道:“我看这堡寨可以容下一万人聚集,我们心疼领取救济的百姓,我们大军就撤出寨去驻扎,将堡寨腾出来,准备接纳百姓。”
老嘎达这时候才明白高迎祥的想法,要和吕世争抢民心,但是,
与他争抢民心有用吗?我们又不会在这没有什么物产的地方扎根,我们也没有吕世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同时,我们也没有吕世那种强悍的军力,在这个北面边军,西望延安,南面吕世,东堵黄河的绝地,那与找死还有什么区别?
于是,老嘎哒几步上前,就要披肝沥胆的死谏。
高迎祥将手一扬,止住了老嘎哒的举动,笑着道:“老嘎哒别急,听我将话说完。”
老嘎哒只好将一腔忠诚先放到肚子里,等着高迎祥解释。
“其实,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的对,我们没有能力在这里站住根基,我们发展的方向还是流动作战,只有在流动中,才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物资,人力,战兵,在流动中避实就虚,打破官军的围剿,因此上,这个绝对正确的方略不会变,也变不了。”
“但是——”
“这次我们开仓放粮只在周边十里之内进行,将周边百姓吸引到这里来,少说也得有个万把人吧,到那个时候,我们外面的军马将两个堡门一堵,哈哈哈。”高迎祥说到这里,不由得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嘎哒愣了一会,倒不是不懂高迎祥的计策,而是真的佩服了高迎祥的这个手段。
对啊,这时候在这一地,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要开仓放粮的消息一出,四方百姓毕竟蜂拥而上,到那时候,上万百姓那绝对只多不少,到时候大军一围,人马立刻就壮大起来,比原先只裹挟住在城堡里的快多了,你吕世不是不让我们上外面裹挟乡村百姓吗?但百姓自己进堡,那你还有何话说?如此下去,只要这么做几次,自己等的大军就会恢复旧貌,而给吕世你留下的就只有无主的土地了,土地再多,没有人耕作,我看你如何办理,哈哈,太妙了,太妙了。
不等老嘎哒赞扬自己,高迎祥立刻大声道:“此事要快,不能给那个毛头小子反思的机会。”
站在堡墙之上,看看天色,只是下午,离天黑还早,“你现在就安排几百骑马的兄弟,立刻分出四方,通知周边村镇百姓,就说大闯王要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在明日正午前开仓放粮,拯救兄弟姐妹。”
“是。我现在就办。”老嘎哒说完,转身就往城下跑,但再次被高迎祥叫住。
“大闯王还有什么吩咐?”
“宣示各地,一定要记住两个事情,第一,告诉百姓,老弱每人一斗(六十斤)青壮一石(一百二十斤)这样能吸引更多的青壮。”
“末将晓得。”老嘎哒已经两眼放光了,这法子更妙,就冲着这一石的粮食,那一定有无数青壮争先恐后的赶来。
“第二,这才是重中之重,你千万嘱咐了兄弟们,那就是只在十里范围之内,超过此地,绝对不行。”
老嘎哒当然明白,立刻点头施礼,“大闯王想的周详,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了,去吧。”
老嘎哒得令,立刻跑下城去,挑选了语言便给的三百兄弟,许了大碗酒肉,还有奖励,叮嘱了他们该记住的要点,吩咐出发。
高迎祥就站在城门上方,看着一群群不顾疲劳,兴奋呼喊的兄弟跃马扬鞭在脚下呼啸而去,散落四方,心中得意不由自主的升上了心头。再次遥望远处吕世的方向,不由欢喜的想:“小毛孩罢了,怎么能斗得过我这当世英雄?
看看,你的驱虎吞狼之计却正成全了我发展壮大的想法,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高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