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三更,吕世的窑洞里,粗糙的桌子上,那盏擦得晶亮的油灯,发着昏黄的光亮,将几个人的身影,投射在挂着各地地图还有图标的窑洞墙壁上,吕世、过天星陈策还有赵兴,分坐在自己习惯的位子上,手中端着水碗,小声的商谈着,不断的争论着。
王健和张啸两小坐在门边,将耳朵支楞着,仔细倾听门外的动静,显得紧张而严肃。
这是一个重要的会议,内容是对顾丰及他手下的几个兄弟的人事安排。今天这里的谈论,绝对不能向外面泄露一点。
铁鹰,真名顾丰,由于有几年伴读,自己起了个字,唤着文忠,但大家只是问问,就都直接呼其名。
其实按照古代规矩,直接唤人家名字是一种绝对不礼貌的事情,但顾峰也知道这里的兄弟,都是直接唤名字,根本就不是冒犯,反倒是一种亲近。
按照军政分家的原则,黄龙,也是一个政务官,一个军事头领,一个守备军,但是人选和安置问题却出现了分歧。
依照吕世的意思,顾丰既然在黄龙已经有了绝对的人脉,就应该利用这个优势以安定人心,因此,顾丰做政务长官,而顾丰之弟也一直实际掌握着黄龙杆子,就将他做军事主官,军队里,副队长,武长小队长则直接抽调闯军有经验的兄弟担当,这也算是制衡。
但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
陈策忧虑的道:“按照闯王之安排,等于黄龙依旧独立于根据地之外,依旧掌控在顾家兄弟手中,一旦顾家兄弟羽翼一丰,有了别样野心,而我们对黄龙的投入,岂不替人作嫁衣裳?还可能为自己培养了一个敌手。因此上,此事绝对不可行。”
赵兴盯着自己手中的水碗,也不抬头道:“闯王,我们实行军政分家,就是为了防微杜渐,为将来的发展剔除隐患,如果按照闯王对黄龙的安排,正如陈策先生所言,那就可能养虎遗患后患无穷。”
吕世微微眯起眼睛,知道两人所说这是道理,但黄龙新投,一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还是以稳定一地的原则出发,想想笑着驳斥道:“顾丰倾心来投,如果将他与原先百姓拆分,可能就冷了他们的心,这也为以后来投的好汉带来不利的影响,我们暂时冒些风险却起到千斤市骨的作用,利还是大于弊的。”
陈策虽然赞同吕世想法,但态度坚定的道:“闯王所言在理,但是,为以后计,这个先例无论如何也不能开,这个隐患也一定不能留,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动。”
看向过天星,过天星也少有的严肃,将水碗一顿,“我支持陈策和赵兴兄弟的意见,想要长远必须如此,否则,我们拿着钱粮刀枪却养出个白眼狼,可能在某次我们最紧要关头跳出,那我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看看吕世还要争辩,过天星沉痛的低声道:“难道,赵大海的例子还不够吗?”
吕世沉默了,痛苦的闭上眼睛。赵大海,是自己心中最隐秘的痛,即便是在梦里,也不想想起。
一阵沉默之后,张开眼忧心的道:“但从眼前的大局看,我们这么做是不是——”
“闯王,军政分家,这是我们雷打不动的原则,这次也不能例外,同时,我们这样安排,也可以彻底试探出顾丰投靠我们的本心,如果他只是利用我们缓解他的危机,这样安排,他一定反对,我们适当支援一下就可以了。”赵兴低声建议道。
“对,我赞同这个想法。”过天星抬起头,对吕世郑重道:“同时,为我们既定的秋收后渭南战略探路子。”
陈策道:“是的闯王,按照原先的战略构想,在拿下宜川之后,下一步就是走我们还没走完的战略,南下渭南,而隔在我们与渭南之间的黄龙铁鹰,只能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就是敌人。”
吕世再次轻轻敲击着桌子,闭门沉思。
杀奔渭南,这是在起兵之初就定下的策略,现在千辛万苦杀到了富县,只能说是万里长征走了一半,还没有真正达到目的。
之所以要停留在富县洛川,还要进取宜川,是因为,当时一下冲进渭南,那里一马平川无险峻地形可守,以现在自己单薄的力量,与几万官军和那渭南富庶的地主豪强乡勇争斗,那就是找死无疑。
先占领接壤渭南易守难攻的三县,是为自己争取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回旋空间,打好一个稳固的根基,只要今年收成还行,就要秋后起兵兵进渭南,完成未完的战略,这才是根本。
中间的黄龙,大部分都掌控在有三万多百姓的顾丰手下,同样是同气连枝的起义者,真的刀兵相见,吕世的确于心不忍,这次顾丰主动上门,这本来是好事,但却出了这个进退两难的结果。
看看吕世陷入沉思,陈策站起来道:“我看这样,现在就按照我们的规矩安排,也算试探一下顾丰态度,最不济算个盟友,将来我们南下渭南,是战是和也有余地。”
三比一,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吕世也只好认同,权衡一遍,吕世张开眼,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此言一出,大家都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吕世一再施行少数服从多数之法,但在最关键时候,只要吕世坚持,大家还是以吕世意见为主,在他们的心中,大家不过是他的臣僚,这个理念是根深蒂固的。
“陈策兄弟,你看他们的职务如何安排?”
陈策见问,不加思考的拱手回道:“安排办法有两个,一个,顾丰识文断字,学问也行,将他与陈车对调,做富县政务官,将原先黄龙杆子,去芜存菁,按照闯军选军之法,选军一到两千,成立守备军,顾年任守备。”看看吕世不置可否,再次道:“还有一个,那就是顾丰不动,任黄龙政务官,但顾年调总部,成立新队,任队长,原先铁鹰寨成立一个守备队,抽调当地一人任守备,我们派出一队枪兵驻扎黄龙。”
吕世想了又想,最后对第二条方案表示赞同,顾丰不动,虽然按照原则似乎有隐患,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对安定军心民心有好处。
“那调哪队过去为好呢?”赵兴提出了这个问题。
调过去的人不但要善于处理各人关系,有杀伐果断,最主要的是,他是闯军钉在那里的主力,要坐的住阵,因此一定要忠心耿耿。
过天星想想道:“朱铁。”
对,朱铁,大家对这个人选全部赞同。
朱铁不但具备上面所有的条件,主要的是,朱铁是吕世原先的亲卫,忠心上绝无问题。
“这样的安排我看可以,如果大家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吕世笑着拍板。其他三人点头同意。
吕世笑着站起来,松活了下筋骨道:“时候不早,大家休息,我去找顾丰谈谈,再征求下他的意见,过程还是要走的。”
顾丰在决定加入闯军之后,放下心中最重的包袱,觉得浑身轻松,原先在黄龙,昼夜忧思忐忑,一旦担子卸下,哪夜也没有如现在这般睡的安稳。
正睡的香甜,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将他从梦香里唤醒,随口问了一句:“谁?”
门外一个平和的声音道:“是我,吕世,顾兄弟可否起来一叙?”
闻听是闯王,顾丰一惊,没想到这都后半夜,闯王来访,当时知道是大事,赶紧披衣而起,边下地边赶紧道:“闯王稍带,且等我穿衣洗漱。”
吕世哈哈一笑道:“都是兄弟,哪里还要洗漱?春夜风寒,难道你要冻坏了我不成?”
顾丰不敢怠慢了,赶紧将衣服穿好打开房门。见吕世笑着站在门外,连忙见礼之后请吕世进来。
吕世迈步进来,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笑着道:“漏夜来访,的确失礼,但没有办法,时间紧迫,还请原谅。”
“闯王客气,属下——”
吕世连忙笑着道:“我们是兄弟,不要客气了,有件事情想和兄弟商量,然后请兄弟早拿主意。”
闻听此言,顾丰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在吕世对面坐下,“闯王有什么吩咐,但请派一人吩咐就是,怎么敢劳动闯王亲来?”
“这事还是我亲自来征求一下兄弟意见为好,反正我这个人也是属夜猫子的,熬夜也是正常,只是耽误了兄弟好梦。”
“闯王说哪里话来?只是属下散漫惯了,倒是贪睡了。”顾丰脸红了下道。
“顾兄弟,知道你想加入闯军,我们几个兄弟各个欢欣鼓舞,于是商量了一下,做出了对兄弟职务的安排,现在征求下你的意见。”
顾丰连忙站起,叉手施礼道:“加入闯军,我是本着交托重担的心思,只要原先追随我的百姓兄弟能被闯王妥善安排,让他们都能过上安稳日子,便是我愿,我顾丰愿做闯军一枪兵,随闯王征战南北。”言语真诚,没有半点做作虚假。
吕世心中长出一口气,现在顾丰的表现,让自己下面的话好出口了许多。于是按下顾丰,笑着道:“兄弟大才,根据地正缺,怎么能放着栋梁做柴薪?对兄弟的两个安排,还请兄弟你斟酌一下。”
“大才不敢,但请闯王吩咐,顾丰无不遵从。”
吕世再次客气一下,便将商量的结果说出,不过是顺序颠倒了一下。同时歉意的道:“现在根据地规矩在,也只能如此,但要是兄弟有所顾虑,我们也可做盟友,根据地对兄弟也一定全力支持。”这是吕世歉然的提议,这要是陈策知道,肯定气的跳起反对。
顾丰仔细的看了吕世半天,见吕世满眼真诚,心中欢喜无限,这第一个条件,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当初加入时候的期望,按照惯例,以自己原先在黄龙威望,便被人忌讳,被吕世看在身边做个响亮名头的跑腿就已经不错,却不想是这样结果。
当时兴奋的站起,深深给吕世一礼,诚恳道:“闯王如此安排,顾丰感激莫名,愿为闯王效死。”
吕世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愉快解决,当下站起,扶起顾丰笑着道:“不是为我效死,我们一起为这千万百姓效死。”
言罢,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