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对面闯贼发出烟花求救,千户和张元都长出了一口气,闯贼求救了,这场意志大比拼自己等算是胜利了,闯贼的意志一败,那还能剩下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张元和千户就都吸了口冷气,不由自主的左右看看,满脸都是惊慌之色。
本来以为这伙闯贼就这么多人马,现在都被困在了那要塞之中,做困兽犹斗,定是没有一个半个援军,即便是那些受了闯贼好处的各路势力,也都只是派出观察人员观战,也不曾有什么异动帮忙,所以,千户张元等也就没派出斥候巡哨防备,只是全力以赴的对付眼前这股悍匪。
如果真的如副千户所言,那闯贼就是有了后手,现在两军攻守胶着都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比拼的就是人数和意志,如果这个时候,一方有一支哪怕是一千人的生力军加入战场,那对对方都是毁灭性打击。
现在必须拿出一个决断,是停止攻击整队防备突袭,还是咬牙坚持,趁着要塞悍匪士气丧失的时候行最后一击?
那千户就拿眼睛看向张元,自己指挥调度是个行家里手,但所指挥的都是张元客军,到了这个时候是进是退却要张元决断,自己不好越庖代煮,平白的得罪了同道金主。
张元见千户看向自己,知道他的意识,心中感激,也知道现在自己所处的局面很是诡异,需要自己决断。
现在的张元的眼界与心胸,不再是那个富可敌国,眼睛只盯着银钱的商人,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一段,又经过了这震撼人心的一番恶战,心胸眼界开阔万里,这时候,他开始用一个有野心,有雄心的枭雄视角观看全局了。
看看前方不断爬城呐喊厮杀的乡勇手下,再看看身边所有的人都用期盼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人,想想眼看自己拼着死伤惨重即将得手,却要功败垂成,心中大是不甘。
又想到这一番安排,去掩护那凿城炸城的小队还没有音讯,成败与否都还没有结果,怎么能轻易放弃?
不能轻易放弃,放弃了攻城,就给力闯贼恢复体力士气的机会,那以后再战又不知道费多少手脚,一鼓作气,坚持到最后,这是当务之急,自己乡勇营能否一战成名,让各方惧怕,让朝廷看重,就在此时。
想到这里,当下咬咬牙道:“大人,据咱们战前仔细探得,这股闯贼全军人马都在城内,现在城上闯贼已经是强弩之末,兵员也已经丧失殆尽,我们离胜利只差一步,同时我们的那个计谋也还没有结果,就这样放弃可惜。”
看看千户轻轻点头,张元上前大声道:“更何况听那位大人言道,黑闯贼放出烟花召唤援军,先达战场的都是所谓民兵,即是民兵,定然分散各地,那集结便需要时间,更何况这里被闯贼流毒毒害时日尚浅,还没有形成气候,也不一定有多少穷泥腿子甘心从贼,所以也不一定能有多少人马,再也,即便是所谓的民兵前来送死,刚刚十日不到也毕竟没经训练没经战阵,怕他何来?”
那千户点头赞同张元分析的透澈。同时也知道张元说的这么大声音的用意,还不是鼓舞士气?看看左右将佐,每个人都点头称是,原先一点骚动也开始慢慢平息下去了。
那张元又接着道:“更何况我们前面,虽然有两千余乡勇还有五百弓箭手都已经筋疲力尽,但不要忘了,我们城里还有一千五百养精蓄锐的老兵,那可是绝对的生力军,更何况我们还有二千签丁在,即便是贼人招来上千不经训练和厮杀的民兵有何惧怕?正可给他们一网打尽永诀后患。也省的我们到处跑着寻他们的麻烦。”
城里的那些见过血的老兵,可都是当初张元轮换下去的,准备为以后重建乡勇军作为种子骨干,再不拿上战场,这时候,张元一改初衷,不惜血本的将他们再次那出来,看来,这张元真的豁出去了。
那千户一听大点其头连道有理,但为谨慎还是派出十几个斥候四下里探查,以为预警。
看着四出的侦骑,千户放下心来,大声对传令兵道:“你带本将与张大人命令,整顿城内乡勇,马上出城再战不得有误,如果哪个敢违抗将令,当场砍杀以儆效尤。”
那传令兵跪地接过将令,将腰刀一提,窜上战马往城内飞奔而去。
又点手叫过一个传令兵,命令道:“你赶紧上城,面见县尊大人,请他将所有签丁全部交给我,哪怕就是做饭的,也一个不留。”
“是。”那传令兵刚要走。千户一把拉住道:“你和县尊说,这一战,关乎陕西大局,关乎我们大家的身家性命,关乎大家是否飞黄腾达,恳请县尊万万要支持我们这些厮杀汉子到底。”
那传令兵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千户大人,狠狠的点点头,直接跑进城去,跑上城头,将千户决断恳求一一汇报。
站在城头的县尊早就看到了要塞上放起的焰火,他清楚,这是贼人烟花传讯,一定是求援,或者是通知在外的闯贼反击,一旦大股贼人杀到,城外战斗都已经筋疲力尽的军户乡勇根本就不能再顶住,而自己县城里,就连签丁都已经大部分拿出,外面一败,自己就再没了守城的力气,那县城失陷已经板上钉钉,到那时候,自己失陷守地的责任那是怎么都跑不了了,想到这里,当时腿肚子都快打颤抖到前面,要不是师爷扶着,早就瘫倒在地了。
等自己面前站稳,立刻让那位师爷下城,请师爷赶紧通知城外大军撤回城来,全力守卫县城不失才是要紧。
那师爷还没等下城,千户的传令兵就来了,到了城上跪地磕头,也不等县尊问话,就将张元和千户所言原原本本的说出,恳请县尊万万答应千户所请。
得到张元和千户的说明,又有后来千户的分析,县尊想了又想,最后将脚一跺下定决心:“所谓富贵险中求,一切就都依照将军之言,拼了。”
千户吩咐完毕,转头看着如火如荼的战场,心中一阵紧张,盼望着那些敢死队炸城的人员赶紧奏效,正急切间,猛然感觉大地一阵颤动,紧接着是一阵滚雷一般的声响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紧接着在那要塞身后冲起一股冲天的火焰,黑红的硝烟火焰翻转着喷涌着,如一只恐龙般直冲霄汉。
再看那原本银色的,现在被鲜血染的如浴血天神般的要塞,在这巨大的爆炸声中轰然颤抖起来,那如镜子般光洁的表面开始如皱纹般开裂成无数裂纹。在颤抖中抖落了身上肮脏的蚂蚁,整个要塞变得摇摇欲夺。就连城下的乡勇一个个都如醉汉相仿,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纷纷倒地。
战场上所有的声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所掩盖,所震慑,随着那闷雷一样的声音慢慢消散,战场上变得死一般寂静,只要大家的耳朵里那嗡嗡的嘶鸣不断回响。
张元和那千户在震惊中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把意识收回,就这样和大多数人一样感受着这震撼的场景,等大约过了一刻钟才回过神来,对望了一眼,一起木然的道:“成了,我们的计划成了。”而后一起忘情的,不顾体面官威的抱在一起欢呼起来;“成了,我们成功啦,贼寨破啦,贼寨破啦。”
随着他们的欢呼,战场上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贼寨破啦,贼寨破啦。”
甘泉城上,不顾疲劳观战的甘泉县里大小官吏都在这一刻忘形的欢呼,那县尊更是欢呼的止不住热泪长流,贼寨破了,在贼人发出求救的时候,在贼人援军未到之前破了,自己的军功自己的前程,自己的银钱都随着这震天动地的欢呼来到了。
远处山上观战的各种势力的哨探,还有那个一阵风的副手都黯然的低下了头,功亏一篑,要塞就这样破了,连同那要塞里面被尊重的热血汉子就这样消逝了,再也不见。
正在城头苦斗的曹猛被这突然的炸响震倒在地,那个紧紧跟随着自己,手里也拿着扎枪酣战的娘子军小队长,在这突然的爆炸声中和曹猛一起倒下,倒在了一起。
爆炸过后,曹猛看见了自己那些重伤的兄弟一个个都七窍流血安详的死去,城头上在无一个站立之人,也听不到一个敌人的喊杀,身下的要塞冰墙在爆炸声中发出巨大的摇晃,同时也发出了瘆人的冰块破裂的咔咔声,一道道如毒蛇一样的裂纹开始在整个要塞上蔓延开去。
要塞破了。曹猛想,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娘子军的小队长,竟是一阵如释重负的惨笑,那小队长在这时候,毫不羞怯的伸出胳膊紧紧的抱住了曹猛,曹猛也紧紧的抱住了那虽然柔弱但绝对坚强的躯体,“城破了,我们终于可以死在一起了。”
“是的,我们终于死在了一起,但我不后悔,我还很幸福。”那小队长喃喃低语。
“我也是,有你做伴足矣。”
望着那深远的夜空,曹猛喃喃道:“别了,闯王,大统领,我的兄弟们,我不能追随你们看到那大同世界,但我满足,但我不后悔,如有来生我依旧愿意为你们,为那个军师描绘的大同世界奋斗,死而无憾。”
所有的人都或兴奋或惋惜,这一刻闯军要塞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