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昏暗苍凉的世界,入眼所到之处,冷漠如机械的人群,破旧的土房,熙熙攘攘的叫喊,犹如一个乡村的集市,但却带着一种说不尽道不出的诡异,仿佛每个人都没有思想般,眼神异常空洞。
恍惚中,人流和房屋有种交错扭曲的感觉,南三就如同一个透明的鬼魂,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人群当中,左右环顾。他知道,自己是陷入了一种幻觉当中,更准确来说,是陷入了无面三阴人的记忆当中,一个魂体的记忆倘若进入寄主当中,如若坚守不住,就必然会影响到思维。
这片世界很冷,就如同无面三阴人所带来的阴森意味。买菜的小贩,开酒楼的老板,凶神恶煞的土霸。南三无意中似乎有所顿开,其所汇聚的三种*贪、恨、恶,仿佛在此得到了验证。
一个角落中,一个瘦弱的身子正蜷缩在角落中,披头散发,光着身子,一道道新旧的伤痕蔓延。比之街头的乞丐更加的凄惨,一些地痞恶霸路过之时,不时上前踹上一脚,偶尔翻身间,可见其丑陋的面庞,五官不协调,仿佛被什么给生生撕扯似的。
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但南三依然可以感受到无尽的悲凉和无奈,世道如此,谁能解救,唯有滋生怨恨。他知道了,这就是无面三阴人的生前场景,被欺辱,被遗弃。
画风一转,在一个酒楼的老板前,无面三阴人正跪在其面前,贪婪的酒楼老板收起富贾少爷等钱财,命其接受众人的屈打。那一刻,南三看到了那双眼睛中有一丝戾气,正在慢慢成长发酵。
场景一变,在一栋破旧的茅草屋里,无面三阴人正躺在草垛上,周围空空如也,仅能遮风挡雨。一群路过的闲人嬉笑间点燃火把,通红的火光瞬间湮灭了茅草屋,其惊慌中跑出,望着那群人。南三再次看到了一丝煞气,全身颤抖。
最后一个场景,一个土霸家中,无面三阴人饥饿难耐,接受了土霸的馈赠,一番酒足饭饱后正要离去,却被拦住,需付钱财,不然将丢进那一口水井当中。这时,南三感受到了一丝杀意,他发现了无面三阴人的表情异常平静,嘴角不知觉间翘起了一丝微笑,随后毅然跳入其内。
或许这一刻他解脱了,但南三却不这么认为,果然,三日后,无面三阴人终因戾气、煞气、杀气于一身,俨然已经鬼术有成,将这土霸陷害。
看到此,南三已然是看清楚了,世间万物,人皆有七情六欲,无所为善,无所为恶,皆在人心。生前种种,因果报应,执念强加于他人身上,终究得到的是身首异处的下场。这该怪得了谁,他忽然有点同情无面三阴人,这家伙实在是太可怜了,被世人所欺负,被天道所遗弃,最终选择这口水井自尽,然而其也算是有点心机,明知这水井乃阴脉之位,最容易变成邪祟。
看透了这一切,南三紧闭上双眼,默念咒语,眼前的场景瞬间扭曲变化,同时感觉到头脑一阵剧烈的疼痛,皱眉中,忙定下心神,对付无面三阴人的渗透,以防止其控制自己的身体。
与此同时,耶律门和黄一山也回来了,两人一进来就大吃一惊,忙上前各自按着南三的双肩,大喝一声。将这鬼物给强行压下去。
南三一时半会忍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意志力,大印一抖,掉落在地上,额头上的符咒也不知觉间飘散开来,将之前喝下去的那口水也从腹中吐了出来。原本遁藏在身体内的无面三阴人仿佛看到了缺口,忙消散开来,不知踪影。
“南三,你没事吧?”黄一山问道。
“没事,一不小心就让其渗入了,差点着道。”南三苦笑道,随后猛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那文太婆孙子的魂魄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们现在就去救人。”黄一山将一颗珠子取出来,里边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抖动着。
三人急忙找到文太婆,这会子文太婆正焦急的在里屋来回踱步,一见到三人到来,二话不说,就扯开床上的被单。黄一山倒也意会,将那珠子放置在这婴儿的鼻尖,口念咒语,一缕蒙蒙的烟气融入进其鼻中,众人屏住呼吸。
没过一会,一身啼哭打破了平静,南三等人松了口气,文太婆激动的上前抱起自己的孙子,泪水直流,猛地跪在地上道:“三位是我的大恩人,大恩人哪……”
南三忙上前将其扶起,郑重道:“这是我的职责,但这事还没完,不解决那小鬼,恐怕这望乡镇也不得安宁。”
这不是危言耸听,从刚才的对峙来看,南三就已经感受到了其可怕的邪煞意志,也难怪当初黄一山要损失三名道友才将其制服。就算布置九宫八卦阵,恐怕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而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在此停留。
耶律门和黄一山这两人世道经验丰富,也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三人面面相觑。文太婆此刻高兴的正抱着孙子亲昵,毕竟一家子走了三个人,虽然是大殇,但有个孙子,人也好歹有个念想。
“依我看,为今之计还是找到那流云道士,说不定能短时间内想到办法制服。”耶律门建议道。
南三点点头,既然那流云道士能想到办法镇压这小鬼,那就有办法制服才对,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再去看那一口水井为好,也算是查探一番。和两人一说,倒也同意,三人忙朝外走。
等到了那围墙铁门处,猛然发现一道人影正站在水井边上,嘴里喃喃着不知说些啥。南三大为吃惊,这大晚上的是谁如此大胆,他观这人不似小鬼,喊道:“不要站在水井边上,危险。”
然而,这人依然是不为所动,整个人木讷的站在原地,耶律门本就是脾气有些暴躁,正要上前,南三猛然发现了一个细节,急忙拦住道:“不要上去,我猜到是谁了。”
耶律门和黄一山表情一愣,眼神中透着疑惑,南三上下打量此人,邋遢的乱发,一身破旧的道袍,别着个葫芦,语气中带着敬重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流云道士吧?”
话音一落,那人忽然身体一震,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转过身来,满面的皱纹,邋遢的胡须,看不出年纪。眼神中浑浊不堪,朝三人打量后往回退了几步,取出那葫芦喝了口酒。
对于此人,南三并不熟悉,只是从小镇居民口中得知是一个道法高深的道士,颇有些能耐。三人静静的等待着其回话,良久,却见其猛然双眼一瞪,一掌狠狠的拍向水井边,石头顿时崩裂开来。
南三顿时大惊,不知其在做什么,正要开口,却见那崩开的石头处露出一张符,但却基本上已经变成了黑色。
“你们救出了那婴儿的魂魄,但也破坏了符阵,那小鬼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自由了。”声音苍老,语气沉重。
耶律门和黄一山两个老头子本就话不多,无奈南三只好询问道:“流云道士,这是怎么回事?”
却见流云道士仰天叹息了一声,再次喝了口酒,找个空地坐下道:“当年我路过此地,见此阴气纵横,邪气浓重,于是算出有小鬼作祟,当得知是无面三阴人时,顿时有点棘手,无奈压制不住,只好集合全镇人的力量,建造这围墙,阻挡地脉阴气外流,同时布置符阵,算是镇压住了,不过这小鬼心机重,想要逃出,那文太婆一家子偏巧着了道。”
南三点点头,符合道:“所以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子被杀害,但却不能出手,怕的是小鬼出世吧?”
流云道士苦笑一声:“的确很无奈,但今日你们却动手了,也算是天意吧,记得我当初对镇上人说的有缘人吗?”
“记得!”南三想起了文太婆所说的,眼神无意中看了眼流云道士,心中明了,带着点苦涩道:“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的了?”
流云道士摇摇头,站起身来说:“我知道你们有急事,这样子吧,我拼了这条老命拖延住,七日之后,你一定要想办法赶回来,不然这小镇就完了。”
听完这话,南三陷入了沉思当中,所谓的有缘人,他不太相信,但是可以想象到这是一场搏斗。来与不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但净明道的宗旨却令他无法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