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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乙当然不会对西方教的神父有什么偏见。

西方几百年来一直奉行圣水十字架那套东西,肯定有其独到之处。而且作为一个老牌宗教,最起码在见多识广这方面,绝对底蕴深厚。

所以对于西方教神父能看得出阿宁身上的名堂,苏乙并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既然看得出,为什么不管?

这个问题的答桉也是桑信想知道的。

“既然你们神父看出问题,为什么他不出手解决?”桑信诧异问道。

“神父说这涉及到本土宗教的问题,他不能出手。”诺尹暗然道,“经过百年发展,巴扬神已经不再是我们一个姓氏的神,而是一整个村庄,近百个家庭共同信仰的神灵。”

“阿宁作为被巴扬神选中的下一代灵媒,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够继承她姨妈的位置,神父知道这种情况后,就更加不愿意冒着惹怒几百个村民的风险去帮助阿宁。”

“大家都希望阿宁成为巴扬神的灵媒,但我不愿意,我是她的妈妈,我不想看到我的女儿受苦,更不愿意她孤独终老!”诺尹变得激动起来,“每一代灵媒,都得终生不嫁侍奉神灵,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我的阿宁生来这个世上,不应该为那些早该入土的鬼东西凋零!我供她去最好的学校学习,努力赚钱,让她见识这世上的多彩多姿,就是为了能让她快乐而精彩的活着!”

“因为巴扬神的关系,所以我不得不带着阿宁去很远的地方为她驱邪,我希望能够让阿宁彻底断绝跟巴扬神的联系,我希望阿宁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辈子。桑信大师,黄先生,求求你们,一定要帮帮阿宁,她真的太无辜了,她不该承受这些事……”

诺尹说着说着又嘤嘤嘤掩面哭泣起来。

一个伟大的母亲形象,总是会让人共情。

黎叔已面露恻隐,就连桑信的表情也趋于柔和。

“这个巴扬神……是不是和狗有关系?”桑信想了想,问道。

“我、我不知道……”诺尹迷茫摇头,“我只知道巴扬神是我们家族的一个祖先,他生前也是人,她很善良……她、她以前很善良……”

“那就不对了。”桑信摇头,“犬神不是人,而是狗。”

犬神的诞生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你要养一只跟你同月同日生的小狗,从它出生开始就悉心照顾它,把她当亲儿子一样去养它。

你要让它非常依赖你,而且敌视别人,不能接受任何陌生人的食物和爱抚。

它从小到大,只会信任你一个人,并对你毫无保留地忠诚。

就这样,养到它第四年生日的那天,你要从它身后,一刀剁掉它的脑袋!

记住,一定要一刀下去,狗头分离。

再剁掉它的四肢,但这个过程一定不能让它看到是你杀了它。

然后你把狗血抹遍全身,经过一个很诡异的仪式后,狗的灵魂就会保留下来,并且依然如生前一样效忠你,服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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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要每天祭拜它,并且每天生吞它尸体的一块肉,直到吃完为止。

这样一来,犬神就成了你的守护神灵,你可以得到它的庇护,并且乞求它的帮助,而你要做的,就是祭拜它,给它香火,并且满足它的一些要求。

一条狗会有什么要求?

谁都不能确定,也许它只想要一根骨头尝尝,但也许它想吃一个孩子……

它喜怒无常,需求古怪而不能琢磨。你若是不能满足它,它便会发脾气。

犬神之所以能作为一种家族祭灵,就是因为它是会随着血脉传承的。

它的第一任主人,默认就是犬神的第一任灵媒。

到了第二任,犬神会选择这个人的其中一个子嗣,作为它的第二任祭灵,从而世世代代传承下来。

而犬神之所以被当成是邪灵,就是因为它喜怒无常,行事偏激诡谲,且睚眦必较,张扬恣意。

“如果是人的话……那会是什么?”桑信眉头紧皱,“它怎么会有犬神的特征?”

“桑信大师,你被它拉入结界过吗?”苏乙问道。

“怎么?”桑信看向苏乙。

“我在结界中见到的,是一个黑胖子。”苏乙道,“它是人的形象,而不是狗。”

“这不奇怪,”桑信解释,“犬神一般都以自己的第一任主人为自己的形象。”

苏乙恍然,点点头。

“老黎,你怎么看?”桑信看向黎叔。

黎叔缓缓摇头:“按你和火土的描述,应该是犬神无疑。”

“这位女檀越!”桑信面色严肃看着诺尹,“如果是这样,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你搞错了你女儿身上的状况!第二,你在对我们说谎!”

诺尹急忙道:“大师,我绝没有说谎,我以圣母玛利亚的名义起誓!”

但凡有信仰的人,是绝不会随意用自己的信仰起誓的,诺尹这么一说,桑信和黎叔立刻就相信了她。

但苏乙却突然冷不丁开口:“你说你没说谎……那你有没有隐瞒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我、我没有。”诺尹一怔,下意识道。

“你也用圣母玛利亚的名义发誓?”苏乙澹澹道。

“我、我……”诺尹嗫嚅着,躲闪着眼神,说不出话来。

见到这一幕,桑信和黎叔勃然变色!

到了这时候,他们哪里还不知道这个女人一点也不老实!

驱邪不是请客吃饭,是在刀尖上跳舞的危险行当!

很多时候驱邪法师都不是死于实力不够,而是死于准备不足。

之所以准备不足,就是因为信息情报的缺失,甚至是谬误。

邪魔阴诡之事,一定要“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否则差之毫厘,便可能谬以千里,你所准备的手段不但不会奏效,反而会让你陷入被动,成为你自己的催命符。

就比如那次苏乙和陈友去打水鬼,但没想到水鬼有两个,这就是严重的信息谬误。

若非苏乙在场力挽狂澜,陈友那次就交代在那儿了。

因此,但凡修行人,最忌讳的就是事主对阴邪之事有所隐瞒,甚至是欺骗。

讳疾忌医只会自误,但在驱邪这件事上,一定会害人害己!

“女檀越,如果你想我们帮你,最好实话实话!不得有丝毫隐瞒!”桑信冷冷道,“但如果你蓄意隐瞒什么,那你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和我女儿的问题没有关系……”诺尹弱弱解释道。

“有没有关系要我们来判断,而不是你!”桑信道,“你既然来求我,就说明你也知道我们才是专业的,现在,我要知道发生在你女儿身上的,还有和这件事所有有关的事情!”

“我、我说……我说……”诺尹颓然道。

“其实我不是想要隐瞒,而是觉得这些不重要……”她无力地解释了一句,然后接着道,“其实,我家里开着一家狗肉餐厅,我每天都要杀几条狗……”

砰!

桑信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拍桉而起。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觉得和你女儿没关系?”桑信怒目喝道,“我们一直在说犬神犬神,一直都在说和狗有关的事情,但偏偏你却隐瞒了你是个杀狗的!你自己觉得这有没有道理?”

“大师……”诺尹突然跪了下来,流泪道:“我只是觉得,上我女儿身的一定是巴扬神……说不定就是巴扬神伪装成了犬神,来害我女儿……它恨我女儿,它怨恨我女儿不肯成为她的灵媒,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桑信摇头,一副有火难发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隐瞒的?”他问道。

“没了,真的没了!”诺尹急忙道,“我以圣母玛利亚的名义发誓,关于我女儿的事情,我真的没有任何隐瞒了。”

桑信叹了口气,和苏乙和黎叔对视一眼,见他们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门口的弟子会带着你去禅房休息。”

“那大师,我女儿她……”诺尹期期艾艾地问道。

“我会帮她的。”桑信道。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诺尹顿时大喜对着桑信连连作揖磕头。

桑信做了个虚扶的动作,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等诺尹离开后,苏乙澹澹道:“这个女人还是没有完全说实话。”

桑信和黎叔齐齐皱眉,看向苏乙。

“黄老弟,为什么这么说?”桑信问道。

“第一,她说她的家族祭灵是巴扬神,像这种家族信仰,后辈若是背叛,就等于背叛了家族,背叛了祭灵。”苏乙道,“从这一点来说,巴扬神报复她,或者通过报复她女儿来报复她是有可能的。但如果巴扬神真这么做了,西方教一定不会坐视自己的信徒被邪神侵扰。”

“她话里话外都在表明她觉得上她女儿身的就是巴扬神,而且还找了个本土信仰和外来信仰冲突的敏感问题作为西方教对她女儿置之不理原因的解释,但这个理由其实细细想想,根本站不住脚。”

桑信和黎叔都露出茫然之色,显然没想明白其中缘由。

苏乙道:“你们想想,她既然能带着女儿跑到港岛来请桑信大师帮忙,那为什么不能带着女儿来港岛的教堂请这边的神父帮忙?”

“诺尹信仰西方教,难道她不是更应该向自己信仰的神灵求助祈祷吗?”

桑信和黎叔这才恍然。

“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很别扭,现在明白别扭在哪儿了,”黎叔摇头道,“她说她女儿是无神论者……其实她也是,而且她是个伪信仰者。伪装信仰,其实是渎神,我甚至怀疑她拜的天主根本不会庇护她。”

“我对西方教不太了解,但西方教应该也很忌讳杀狗这件事吧?”桑信道,“我刚才听她说自己开狗肉餐厅我就觉得奇怪了,不过却没多问,毕竟也多的是杀猪屠夫家里供奉佛祖的。”

“她不向她的教会求助,背后一定另有原因。”苏乙道,“这是我怀疑她没说实话的第一个疑点。”

“还有一个疑点,她对巴扬神有种很复杂的情感,我读到了愧疚,和恐惧。”

苏乙知道两人不明白,干脆直接解释道:“恐惧很好理解,她改换信仰,背叛巴扬神,所以恐惧。但愧疚这件事就很奇怪了。”

“因为背叛,所以愧疚?”桑信道。

“这不可能!”黎叔反驳道,“你没有儿女,不会理解父母对孩子的情感。如果她真的觉得是巴扬神害了她孩子,她只会恨巴扬神,绝不会有任何愧疚。”

“黄老弟,你从哪儿看出她愧疚了?”桑信问道。

“从她的一句话里。”苏乙道,“她之前说,巴扬神很善良,但很快又改口说以前很善良。我学过心理学,她说这句话,大概率是出于对巴扬神的内疚,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内疚。”

“做了对不起神的事情?”桑信猜测道。

苏乙皱眉摇头,这他也不能推测出来了。

但他知道一点,这个故事绝非原剧情表面演绎的那么简单。

这个诺尹,一定还隐瞒着什么。

“总之,如果一定要插手这件事情,我建议绕过这个女人,先去查明真相。”苏乙对桑信道,“这个女人是个祸害,关键时刻,甚至可以考虑限制住她,免得她坏事。”

桑信若有所思点头。

苏乙刚打算开口接着说,突然眉头一皱,看向门外。

在他的感应中,刚刚离开的诺尹,又被带她离开的那个弟子领着匆匆跑了回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小和尚带着诺尹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师父,这位女檀越的女儿不见了!”小和尚慌张说道。

“阿宁!阿宁不见了啊大师!”诺尹也慌慌张张地说道。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桑信瞪大了眼睛,苏乙和黎叔也都十分错愕。

“空礼呢?”桑信急忙追问道。

空礼就是之前带阿宁离开的那个小和尚。

“空礼……我一直都没见到他呀……”这和尚颤声答道。

桑信脸色阴晴不定,怒极反笑:“还真是怪石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个被封死的邪灵,在我的寺庙里,能闹出这么多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