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木狼离开时,难得和齐贞与张奇告别了一句,以他的性格来说,算是颇为不易了。
这似乎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齐贞的酒和张奇的那些阿谀奉承起了效果,终于融化了这头孤狼的心。
事实上二十八星宿里面能有二人如此待遇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而那几个人,都毫无疑问是奎木狼最为要好的朋友。
可以两肋插刀的那种。
齐贞和张奇自然不知道这一点,但总归是和奎木狼之间建立了相对良好的关系,告别时齐贞不忘送给他几瓶茅台,等到对方想喝酒的时候,不至于抓肝挠心。
双方告别之后,奎木狼转身离开,殿里只剩下了老君和齐贞二人。
齐贞和张奇仿佛商量好的一样,朝着老君躬身行礼。
老君捋了捋长须,大大方方受了二人这一礼。
他宽以待下,手下的宫人和道童对他都不甚恭敬,此时如此老神在在,倒不知是因为晓得二人行礼的原因多一些,还只是享受这种被尊敬的感觉多一些。
“多谢老君相助。”齐贞起身笑着说,“原本以为您就是拿我二人当苦力,却未曾想您的良苦用心,是在帮我二人提升实力。”
“可不要瞎说,我何时帮你二人提升实力过?”老君说道。
“您承认与否都好,我只是好奇,您为何这样做?”齐贞问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按道理说,我们之所以来到您这里,是因为和天庭之间发生了纷争,您即便出于善心帮了我们,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老君沉吟片刻,反身走到了殿门口,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他拍了拍身边的石阶,示意齐贞和张奇坐在自己的身边。
二人一左一右落座,便见老君指着由兜率宫院墙围起的那张四四方方的天空。
湛蓝的天空之上万里无云,仿佛亘古不变的一张画卷。
“天庭不代表道门,道门也不只有天庭。”老君说道,“此话何解?”
“天庭是道门,准确说是您的老师创建的,更像是道门设立的三界管理机构,但还是有很多人,比如您的老师,比如通天教主,这些人不参与到天庭的管理工作之中,或者精修研习天道,亦或者领悟天地至理,这也就是天庭不代表道门的意思,我理解天庭应当是道门的一部分。”齐贞想了想,开口说道。
“不错,准确的来说,三清都与天庭无甚关系,像我、原始、灵宝天尊三人,与其说是管理天庭,倒不如说双方处于一个较为平等的关系。”老君点点头,“那道门又是什么呢?”
“道可道,非常道呗。”张奇顺嘴答音,接话说道。
“不得了,这可是我写的东西哩。”太上老君笑着说,“但我说的是道门,却非道本身。”
“道门我理解应当是一群对于道的理解方向相同的人所组成的一个组织,他们之间互通有无,且相互促进,继而开枝散叶,最终变成的一个宗教。”齐贞皱着眉头说道。
“确切的来说,道门的存在几乎就是师尊的一脉。”老君嘿嘿一笑。
的确,如果说三清和通天教主都是道本身的代言人,那么鸿钧道人毫无疑问是天下道门的执牛耳者。
“但是很显然,师尊也没有办法推演出天道的尽头,因此道门内部对于道的理解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很大的分歧。”老君说道。
“您说的是通天教主。”张奇说。
“是,却也不仅是他,只不过他恰好是师尊的直系弟子,走的足够远罢了。”老君接着说,“三代弟子之中,我和灵宝天尊惯常疲懒,收徒不多,原始座下玉虚十二仙中,对于天道的理解各有侧重,但总离不开阐教一支的主体脉络,只有三人除外。”
“慈航道人、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他说道,“三个人对于道的理解在玉虚十二仙之中虽然不算顶尖,却选择了一条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道路,以因果为本,投身佛门,熔于一炉。”
“现在看来他们的选择应当是正确的,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是正确的,不然他们三位也不会到现在全部都得证大菩萨果位。”老君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口气,“但这就不免让道门内部发生了对于天道理解的再次分歧。”
“阐教尚且如此,截教内部更是各显其能。且不说那些能叫得上名字的大罗真仙,单说斗部三十三万星辰,哪个不是光彩熠熠的角色?所以对于道的理解,已经完全不是当年师尊传道时的模样。”
“但道门还是之前那个道门吗?所谓的阐截两教的争端,现在看起来不就像个笑话了?”
“直到这个世界上有了另外一群人的出现,这些人肉身成圣,以力证道,算是彻底打破了师尊留下的道法脉络,几乎不能算是道门的一属了。”
“好一点的是温琼元帅这种的,完全无法归类的,自然是李靖一家以及齐天大圣这种的。”
“当人间的律法已经无法覆盖住人的行为,那律法存在的合理性必然受到质疑,想要继续走通便只有两个方法。”
“一是为已有的律法和行为之间找到一个合理的融合方式,至少有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让律法依旧能起到应该起到的效果,至少让绝大多数人仍然遵循行事,第二个嘛……”
“那便是完全否定律法,接着设立一个更加完善的律法去约束。”
“天庭作为天道的执行者,看似守旧,其实一直在遵循着第一条道路前进,这样的好处在于即便是涸泽而渔,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让三界产生巨大的动荡。”
“坏处也很明显,那便是你们之前所见到的那些表象,都是由这个内因而引发出来的。”
“但其实到了最后,道门也好,天庭也好,还是三界的芸芸众生,这种对于道本身的推演,毕竟会陷入到一种无法自洽的逻辑混乱之中,但毫无疑问,无论选择了哪一种道路,都会走的极远,或者说,无法推演至天道的尽头。”“比如通天教主,你能说他是错的吗?比如原始,你能说他就是对的吗?再比如孙猴子,谁又知道他能走多远呢?”
“那老君,我有个问题。”张奇举起手来,仿佛一个认真听讲的孩子。
“但说无妨。”
“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张奇问。
太上老君笑了笑,似乎是在笑张奇的明知故问,“所以我才会说,道可道,非常道啊。”
“可无论是天庭的纷争也好,还是与佛门之间的矛盾也罢,这些东西总是要有一个结果。”齐贞皱眉说道。
“你所说的不错,这也是你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太上老君说道。
“啊?”齐贞一时间有些蒙圈,他咋没看出小队众人的重要性来?
“实际上是佛门那边先发现了你们,并且认为你们这些外来者有机会能把这个世界的纷乱梳理清楚的。”老君说道,“曾经玉帝认为你们是佛门那边施加给道门的压力,并且为此苦恼直至如今,可我却不这么想,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想你们或许就是那块石头。”
“这个担子太重,只怕我们几个人担不起。”齐贞如实说道。
“的确很重,但不担一担,你又如何知道担不起?”老君循循善诱道,“况且自你们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有意无意之间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至少你们现如今已经向这潭死水里面扔下了一颗石头,涟漪已起,比之前那种饮鸩止渴的模样,强了太多。”
“您需要我们怎么做?”齐贞直接问道。
“你大可以当我刚刚所说的话都不过是胡言乱语,你们只需要依心而行即可。”老君说。
“万一给天捅了个窟窿?”齐贞问。
“那便捅嘛,这天的窟窿也不差你们这一个。”老君笑着说。
“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齐贞说道。
“关键时刻我会保你们一次。”老君说,“当然是我能力允许范围之内的。”
齐贞似乎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似乎有四位也曾经说过,不过小队众人在天庭闹得正欢的时候,可没见到那四位出手相助。
“你也不必太过踌躇,事实上现在的你们,已经陷入在漩涡之中,想要抽身而去已经是难如登天了。”老君说道。
齐贞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许下多大的诺言我是不敢的,不过我可以答应您,离开之后我们会依心而行。”
“大善。”老君笑着说。
临别时,齐贞又问了太上老君一个十分扎心的问题。
“您有没有一个立场,或者说,您到底觉得,这天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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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君沉思许久,最终还是笑着开口说道:“我不知道啊。”
齐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二人向老君辞行,紧接着朝下方飞去。
老君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心中犹自感叹,不足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