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引起恐慌,大家争相逃命必然会拥塞道路,拖慢自己人马的速度,德川家重在江户城中指挥手下准备逃跑的时候,故意向城中的百姓隐瞒了消息。
只有极少数平素与高官们过从甚密的富商巨贾私下里得到了消息,仓惶的收拾了细软,随着幕府的人一起逃了。
直到他们的大队人马和几百辆马车慌慌张张的出了城,最后连守城的士兵都走的一个不剩,百姓们才觉出了不对劲。
大家忐忑不安的相互询问着,等到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后,无论想与不想,都只能留在城里了。
想逃走的都是一些富人,但他们必然会带着金银细软一起逃。外面已经大乱,不要说是清军,有很多武士在这时本身就成了杀人越货的强盗。
天色已晚,外面黑灯瞎火,这辰光逃出去,只怕等不到天明,已经人财两空,命赴黄泉了!
穷人们本就无处可去,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怕劫掠。守在家中至少还有间房住,逃出去立时就成了乞丐。
听说清军已经向江户城方向开来了,家家都关门闭户。
富人们纷纷将金银珠宝埋了起来,穷人们把家中的年轻女子都藏好,然后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隔着门窗偷偷的向外面窥视。
胆战心惊的熬过了一夜,除了几次街上有大队人马经过以外,并没有听见什么异常,也没有看见清军打家劫舍,奸淫掳掠。
第二天上午,有憋不住的人壮着胆子走出家门观望,见大街上除了异常的冷清之外,并没有任何房屋店铺被烧被抢的迹象,更别说有被杀的人横尸街头了。
值守和巡逻的清军虽然很多,但没有谁骚扰和刁难百姓,和他们相像中的情形完全不同,众人这才心下稍安。
人们的胆子也大了些,开始四处走动闲逛,好奇的看看各处有什么变化和不同。
在看到了清军张贴出的安民告示后,百姓们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
回去后一传十,十传百,午饭后街上的人就渐渐的多了起来,许多店铺商号也打开门做起了生意。
这时,市井街巷里又风传清军高价收购马匹和铁炮,出售粮食,于是很多人涌到了本丸正门前去看热闹。
到了之后也没有谁敢上前搭话,都站得远远的,伸长了脖子小心的观望着。
这时,有两个人走上前去,各自买了些米,用制钱付过了账,背着装米的袋子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三个人过去,买了米背着离开,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
“真没想到他们卖米是真的!”
“是啊!和高侨米铺卖的价钱一样,这米却好了很多,看上去也更干净!”
“嗯,我要回去告诉邻居们也来买!”
他们边走边说着话,渐渐的走远了,有住在附近的人便回家拿来了口袋、坛子等物,也去买了米拿回了家。
这样一来,越来越多的人奔回家去取来了装米的物事,没一会儿的功夫,在卖米的摊子前面竟然排起了长队!
老百姓最大的特点就是从众,因为这样才有安全感。
见这么多人排着队买米,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不是价格更便宜,就是米更好,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买米的队伍当中。
没用了两刻的功夫,买米的人竟然蜿蜒着排出去近一里长的队伍。卖米的几个人拆包、称米、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书办抬眼间见孙化文站在身后,忙道:“大人,您瞧这买米的人,不然再支起两个摊子卖吧?”
“不,就这一个摊子卖,让队伍排得越长越好!你放心,现在这些买米的人,赶都赶不走了!”
孙化文转身对一个随从吩咐道:“你去粮库传我的话,让他们再运出五十石米来。”
他这里说着话,突然排队买米的人群中一阵骚动。
“哎!看!快看!”
“我的天!真有胆子大的!”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原来,是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各自牵着一匹马向着芦席走去。
到了近前,其中一人怯生生的问:“请问这里收马吗?”
“收。”一个日奸答道。
“那……我们这马能给多少钱?”那人有些忐忑的问道。
那日奸把那两匹马上下左右的看了看,说道:“你们这马每匹只能给三十六判,因为没有马鞍马镫,如果有的话,还可以多给五百文。”
(这里的判指的是江户幕府时期通行的小判金币,一判约重4.7匁,1匁约为3.759克,但由于金币成色不足,所以这个重量并不是纯金的重量。)
“三十六判!”那人的声音有些发颤,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是三十六判吗?”
三十六判,相当于一个杂役三年的工钱!足够一个俭朴的四口之家过上一年日子了!
“没错,是三十六判,但是因为官府的银号还没开张,现在没有大判、小判,只有制钱和中国龙圆,你要什么?”
自从元?八年(1695年)开始的元?改铸后,德川幕府更改了庆长币制中的规定,大大降低了铸币中金银的含量。
虽然绞尽脑汁的想出了增加上色的工序来掩盖铸币成色不足的法子,但仍然没能够哄骗过去。
百姓们看穿了幕府的卑劣伎俩后,纷纷把过去成色足的金银币都收藏起来,而积极的把改铸后的花出去,形成了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
所以现在的日本民间更愿意相信制钱,而不相信金银币。
这两个人虽然听说过中国的龙圆成色不错,但怎奈在这里根本流通不了。他们想都没想,异口同声的道:“要制钱!要制钱!”
“从那边入口到芦席后面去验马。”那日奸用手一指说道。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牵着马走到了芦席后面不见了。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听见芦席后面有人喊道:“错了,走错了,那边是出口!”
话音刚落,见卖马的两个人各自用双手紧紧的将一个沉甸甸、鼓囊囊的布袋抱在怀里,脚步匆匆的走出来,俱都兴奋得满脸通红。
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他们根本没留意出口的指示牌,径直从入口处走出来。
两人警觉的向四周看了看,将布袋抱得更紧了些,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