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西门的守军也不是他想撤回来的,是因为他去西门巡视的时候,只见那一个营的士兵站得整整齐齐,都在用希冀和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是啊!明明知道敌军马上就要轰炸这里,而又根本无力反击,谁愿意硬挺在这里等死?
安得烈知道,如果自己无动于衷,硬逼着他们守在这里,被打了冷枪都是有可能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这个营的士兵向东门撤退,命令一下,士兵们一阵欢呼,高兴得连敬礼都忘了。
在营长的口令下,齐齐的向右转,迅速的跑步离开,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安得烈带着一个贴身的卫兵在这里发呆。
“旅长……”卫兵轻声的叫道,声音小得像是怕把他吓到。
他看过去时,那卫兵却再没了话语,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关心、有害怕,还带着些恳求。
他明白卫兵的意思,又掏出怀表看了看,只有五分钟就到八点整了!
轻叹了一口气,他伸出了左手,那卫兵立即把缰绳递到他的手中。
认镫扳鞍上了马,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西门,眼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凉,照准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两个人策马向东门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上就要到八点整了!安德烈的心像是在锅里被热油煎着一样难受!
投降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奋起抵抗可行吗?那样做,四千士兵必然一个都活不成。
也许激烈的战斗中会打死打伤一些清军士兵,但是万一把他们杀得红了眼,把岳钟琪的承诺抛在了脑后。
杀掉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来泄愤,怎么对得起待自己恩重如山的总督大人?还有那些平日里相熟的各级官员们!
一个清军士兵的性命要用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俄国人的性命来换,这难道不是自己的罪过吗?
“旅长……”负责守卫东门的营长在身后轻轻的叫他,安德烈头也没有回。
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个营长是提醒他,敌人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该如何应对,必须立即下达命令了,总不能让几千士兵傻傻的站在这里等着敌人来射杀吧?
敌人炮火准备之后,轰塌了城堡的大门和城墙,接下来一定是派步兵进城围剿。
如果要在城中和敌人打一场巷战,现在就要划分防区,布置任务,让各营各连进入战斗位置了。
“总督大人的家眷都安顿妥当了吗?”安德烈仍旧没有回头,双眼凝视着西方。
“安顿妥当了,请旅长放心!”
“有没有告诉他们,还有所有的军官家眷和百姓们,都呆在屋子里,千万不要出来?”
“都告诉过了,我安排了手下的连长和排长,他们把每间营房都走了一遍,把需要说的都说清楚了。”
“总督大人和几位军长、师长的家眷那里是我亲自过去通知的,他们都很配合,只是……只是都很害怕。”
“执法队也派人在每个连里都宣布过纪律了,严禁士兵混入百姓当中,一经发现,就地枪决!”
安德烈“倏”的转过身来,双眼直盯盯的看着那营长,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旅长,是不是有命令要发布?”
安德烈对着身边的几个卫兵挥了挥手,卫兵们会意,立刻向四周散开。
走出去二十几步远面朝外站住了,摆出了警戒的架势,圈子中只剩下了他和那名营长。
“没有命令!”安德烈的话虽然低沉,却很坚定。
“没……没有命令?”营长听得一头雾水。
“对,没有命令,没有命令就是我要下达的最后命令,也是这场战役中唯一的命令!”
“旅长,我……我还是不能明白。”
安德烈语调平和的说道:“作为一名军人,投降是莫大的耻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抵抗,不仅整个旅的几千士兵没有一个能活下去,还会连累着百姓们跟着遭殃。”
“下令让你们逃跑,我就成了帝国的罪人,会害惨了我的家人。所以,我没有任何命令。”
“知道为什么不跟你们团长说,而要和你说这样的话吗?”
“因为除了我,三个团长就是军队中最高将领了,他们不适合做这样的事,只好交给你来做了。”
“什么事?”营长不无担心的问道。
“敌军攻进城里后,不要抵抗,你让几个靠得住的人带头从城墙翻出去逃命,其他的士兵就会纷纷效仿。”
“至于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就看各人的运气了。”
“但你绝对不能向别人说这是我的意思,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让多一些的士兵活下来,更是为了保护百姓和军官们的家眷。”
“相信总督大人会理解我的,凭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果你把我出卖了,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听懂了吗?”
“我……我听懂了,我向上帝发誓,绝对不会出卖您的!可是,旅长,您……您要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你不用管,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和你发过的誓言就好了!”
“如果你能活着逃出去,就说敌军攻城,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坚守城堡,保护百姓,但因敌我力量太过悬殊,寡不敌众才全军溃败。”
“旅长安德烈……战场殉职!”
“不!”营长低声的急吼道:“旅长!这怎么行?我怎么能看着你去死?不行!”
“混蛋!”安德烈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低声骂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出路了!”
“城堡里所有的百姓,那么多的军官家眷都留在了这里,你们可以逃,我能逃吗?”
“你是想害死所有的士兵们,还是想害死一万多的百姓,还是想害死我的全家?”
见那营长被自己骂得哑口无言的愣怔在那里,他又接着低声吼道:“我不想和你多说了,赶紧滚开!做你该做的事去!”
营长的眼眶湿润了,他再没有说话,只是笔直的站好,郑重的向安德烈敬了一个极其标准而有力的军礼。
然后缓缓的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