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萧本来坐着,听见这话猛地站了起来,“慕凌枫果然反了,还挑在这时候?”
赵四点点头,把手里的信函递给他,赶忙转身走了,生怕被谁抓住乱凑一对似的。
凤萧没心思这时候再嘲笑他,皱着眉打开信函仔细读了起来,半晌重重将信拍在了桌案上。
“京城怎么样了?”何三问道。
“林城守军必定有猫腻,不然慕凌枫不会这么淡定,重要的是他们竟然选在这时候起兵!”
何三正在整袖子,闻言附和道,“这时候起兵谋反,一个不小心天熙便是亡国之难,镇南王真是疯了。”
“谁管他疯不疯,你也听见了,京城被围四日了。”
凤萧眉头紧皱,“这时候必然物资短缺,你说,云瑶要是想吃什么怎么办?”
何三翻了个白眼,现在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吗?现在一个不小心就是亡国灭族的大难,他这想的是什么鬼?
正要说话,赵四又进来了,“主子,王七来了。”
凤萧抬起头来,“王七?他怎么来了?”
“让他进来。”
帐外的王七还未得到京城事变的消息,冲进来的时候乐颠颠的,“主子主子,少奶奶给您带了好多好吃的,我路上帮您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他环顾四周,很是欣喜,“三哥四哥都在啊,少奶奶给你们也带了很多东西,东西就在外面呢!”
王七说着,手往外一指,回头再看凤萧,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神情很奇怪。
“怎……么?”王七眼珠转了转,发现何三赵四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他急忙开始回想自己进屋以来都说了些什么。
凤萧待他全都想清楚了,这才笑了一声,王七觉得后背汗毛直竖,连忙辩解道:“属下只是饿极了才尝了尝,并没有吃很多啊!”
凤萧翻了个白眼。“说正经的吧。你怎么来了?”
“少奶奶得知西戎南疆作乱,特意吩咐属下给主子带些过冬的东西来,并且命属下前来。时刻在战场上保护主子。”王七憨憨一笑,“所以属下便护送着东西过来了。”
凤萧抚了抚桌上王七刚刚抱进来的小盒子,“这是什么?”
“少奶奶特意吩咐属下一定要当面交给主子的东西,谁知道是什么呢?”他调侃道。“莫不是什么意义重大的宝贝?少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弄坏了的,所以属下都一直抱在怀里。连睡觉也不敢放下。”
凤萧点点头,手按在盒子上摸了摸,“只是我现在若是要你再回去呢?”
“回去?”王七一愣,他刚刚赶来。还连水都没喝一口呢。
“对,镇南王起兵谋反,京城被围困。算上传信过来的时间,如今已有七八日。我想让你回去,在危机时刻,多一个人她与母亲就多一份安全。”
王七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镇南王反了?什么时候?!”
“就在你离京不久,你们一路急行,并没有收到这些消息,按时间算来,她们如今已经被围困八日,我在这里鞭长莫及,虽然有丁一在,但是我还是不放心。”
凤萧握紧了手中的盒子,算来,林城守军也快要赶到京城,情况瞬息万变,他在这里消息传递缓慢,实在是不能够放心。
距离、距离!
王七从未被这样委以重任,闻言挠了挠后脑勺,“那……就回去,属下一定快点赶回去。”
他说着转身就往外走,时间紧迫,能早一刻算一刻,凤萧顿了顿说道:“先休息休息,天已经晚了,明日再出发吧。”
“是!”
……
次日一早,王七便踏上了返程的路,凤萧担心他赶不及,特意让他骑了自己那匹名叫“踏风”的马赶回去了。
————
京城确实已经陷入了苦熬,凤府之前为凤祁凤萧准备物资的时候,凤夫人特意吩咐管家,顺便多储备些米粮,没想到这一时起意倒是让全府如今大大松了一口气。
锦绣一边给云瑶梳头,一遍念叨着听来的那些事,谁家没米了没面了花大价钱都买不到,哪里哪里有人为了买粮食打起来了,打死打伤什么的,云瑶闭着眼睛任她鼓捣,有一搭没一搭接她的话茬。
“小姐……已经八天了,咱们不想想其他办法吗?”锦绣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什么办法?”云瑶睁开眼,屋中这两日连炭火都少了,只是勉强不冷,她穿着夹袄看起来像一只圆滚滚的什么动物,云瑶揉了揉眉心,“我们现在被围困在这京城,真的是出不去。”
“那林城的军队来了,我们可不可以趁乱……”
云瑶摇摇头,“如果我没猜错,林城的守军来了,这京城恐怕更乱不起来了。”
“为什么!”锦绣满心都是疑惑,难道……“难道林城也已经被镇南王的人控制了?”
云瑶叹了口气,“咱们的皇帝都还没开始着急,我们也不必着急。”
她只是这样说,却一点也不肯解释为什么不必着急,锦绣急的心里冒火也只能慢慢按下去,“今日夫人说要您过去一趟。”
“嗯”,云瑶起身,在夹袄外再裹上一件大氅,圆滚滚走了出去。
————
镇南王府中。
有人欢喜有人忧。
叶氏怀中揽着慕寻,正在跟身旁的嬷嬷低声说话,慕寻一直沉默着。
良久之后,他抬头问道:“祖母,父亲在外面做了什么?”
叶氏低下头看着他,“怎么了,为什么这样问?”
慕寻摇了摇头,伸手拿了旁边的橘子慢慢剥着皮,神情有些落寞。
“寻儿在想什么?”叶氏放软了声音。低声哄道,“你父亲和祖父有大事情要做,寻儿是听谁说什么了吗?”
“没有,”慕寻仰起脸来,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只是有些想祖父和父亲了……”
叶氏心疼地捏了捏他的脸蛋,“过些日子他们就会回来了。”
“嗯”慕寻点了点头。又问道:“孙儿总听到琴苑那边有人大喊大叫。那里是有一个疯子吗?”
叶氏默然不语,半晌端过一旁的盘子给他,“尝尝这个点心你爱不爱吃?”
慕寻点点头。乖巧地接过点心慢慢吃起来。
叶氏起身,“有些日子没有去琴苑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她对慕寻说道:“寻儿乖乖在这里等祖母回来好不好?”
慕寻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了。
“竹影姐姐。为什么要……”慕寻小嘴被在身旁侍候着的竹影轻轻掩上了,他瞪大眼睛忙忙点了点头。“竹影姐姐吃点心!”
竹影接过点心,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心中默默想着,这两日。林挽月倒是清净得很,可惜她没时间去看望故人。
……
叶氏走到琴苑外头的时候,琴苑并没有什么人大喊大叫。她在墙外站了一会儿,听院中有人低声在唱歌。
“她整日都这样?”叶氏停了一会儿。歌声凄凄切切,听的人怪不舒服的。
“回王妃的话,侧夫人自从来了这院子,精神便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又加上之前曾用过芙蓉膏,所以有时候便如同发狂,在院中摔打东西,奴婢们有次没有防备,被她打伤了好几个。”
叶氏抽了一口气,“这么癫狂?”
“是。”
叶氏厌恶地看了一眼院墙,“那她这会儿还好吗?”
“回王妃,侧夫人这会儿精神很稳定,但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发疯。”
旁边的嬷嬷低声嘀咕道:“这样的母亲,也不知道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也有什么问题……”
叶氏猛地攥紧了拳,心中一震,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旁边的嬷嬷吓得魂飞魄散,“王妃小心啊,万一她突然发疯可怎么办!”
一边说着一边忙忙拦了上去挡在了叶氏前面。
院中,石凳上坐着的人慢慢回过头来。
南郡虽然名字里有个“南”,但它却真真切切是北方,如今寒冬腊月,院中一片萧条,刺骨的风戳的人骨头疼,林挽月就只裹着一件旧了的大氅,垫着一件衣裳坐在石凳上。
她面色苍白憔悴,整个人在短短两个月里就瘦的脱了形,手指冻得通红,脸上却挂着奇异的笑。
“你来了。”
她就这样淡淡问了一句,然后回头再次看着之前看着的方向。
叶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只摆着一把扫帚。
旁边的嬷嬷呵斥道:“见了王妃,怎么连礼数也不知?”
林挽月没有回头,只是听见她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又何必伏低做小,给自己不痛快呢?”
叶氏心思被她戳中,眉头皱了皱,“有身孕的人,怎么不回屋去?”
林挽月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对着那扫帚唱歌。
叶氏看她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后背有些凉嗖嗖的,她又站了一会儿,林挽月忽然问道:“王妃当初让世子纳我为妾,是打的什么主意?”
事情虽然过去并没有很久,但是叶氏后来每每想起都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的,所以这样一件计划失误的事情她一直很少想起,这时林挽月忽然这样问,叶氏愣了愣。
“我一直在想,像温云瑶那样的女人,有相貌,脾气也好,家里虽然没有权势,但是却是南郡乃至天熙的富商,并不是那种满身铜臭的女人,你为什么看不惯她?”林挽月静静坐着,并没有看这边。
叶氏怎么能告诉她娶了温云瑶以后她一直觉得亏了自己儿子,所以一心想以后补偿他,她觉得温云瑶没有规矩,所以才主张抬了林家的女儿来给温云瑶添堵。
没想到以为没规矩的那个给她生下了宝贝金孙,她以为娴淑温婉的林家女儿,倒让她在南郡狠狠丢了一回人,现在南郡都还有人津津乐道镇南王府的世子侧妃和人争执,被人从临兮轩抬了出来。
叶氏冷哼了一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
林挽月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呢?我又不是大夫。”
叶氏这才想起来她这么久从来都没过问过林挽月,竟然也忘了请大夫来看看。
“去请大夫。”
“不必了。”林挽月说道,起身往屋中走去,“五个月未曾有过胎动,估计已经不在了吧。”
叶氏心里一跳,“未曾胎动?”
林挽月在门口站定,“动不动又能怎样?您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了吗。”
说罢进屋,叶氏很清楚地听到门上锁的声音,她有些失落,却又有些放松,有些事情做了就是造孽,但是这孩子自己没福,也算不得她伤天害理了。
“去,你知道怎么做。”叶氏吩咐身边的嬷嬷。
“是。”
一碗药端来的很快,林挽月在屋中听着门外的敲门声,沉默了半晌说道:“给我备水。”
自从李嬷嬷没了之后,她才发现身边一个使唤得动的人也没有,在这琴苑里她已有很久没有沐浴过,那些人才不会累死累活抬水来让她洗澡,但是因为这会儿门外的人是叶氏的人,所以林挽月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热气腾腾的水抬进来,木桶摆在床边,林挽月打发走了那些婆子,再次关上了门。
她先仔仔细细沐浴过,然后又让人换水。
“真是麻烦,还换水做什么,白白让我们受累!”
林挽月没有理会发牢骚的婆子,等水换好,慢慢沉了进去。
她屏住呼吸把自己沉进水里,很久,直到面色涨的通红才坐起身。
水浅浅撩着锁骨肩胛,林挽月伸手拿过床边桌上的碗,黑苦的药汁,林挽月忽然想起来温云瑶那时候也是喝的这样的药吧。
叶氏果然早就知道了。
她一仰头喝了下去。
已经微凉的药沿着喉咙滑下去,林挽月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快意。
“慕凌枫,你心狠,我倒是比你的心更狠。”
屋中的蜡烛有些日子没换,已经快要燃尽了,火苗忽高忽低,林挽月感受着腹中那条小生命垂死的挣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没有胎动?叶氏只是要那么一个理由罢了,那就给她这个理由。
她眼中的怨毒浓重得简直要将自己溺毙,“慕凌枫,你狠,我比你更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