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天这些年为世家权贵们出诊,着实得了不少银子。
他本人没有某些高人奇奇怪怪的规矩,更没有看人取诊的癖好,若有人实在贫穷,他也会免费出诊。再加上这人平和近人,不卑不亢,因此上至贵族,下至平民,无不对他十分敬佩,礼遇有加。
久而久之,平民若非遇到急症都尽量不来叨扰,权贵们倒是时常传唤,但是给的诊金也高昂得让人咋舌。
灵界之人与人界不同,他们身怀天地灵气,在漫长的一生中,多数人得病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因此左氏医阁倒并没有日日人满为患。
左氏医阁坐落在灵安城中心处不远,看起来并不十分起眼,店面不大不小,门口两支木色的门柱上也不曾刻下什么惊人的句子。
打眼一看,半新不旧的门面几乎被几个装药的柜子塞满,每一个柜子的高至房顶,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各种灵药的名字。这也不过是每一个医馆常见的景象。
唯一能诉说它不凡的,就是来往的人走到这里,都会恭敬地看一眼高悬的匾额,不自觉地将脚步放慢。
今日,左氏医阁门口站着一位翩翩少年,他身着竹青色银丝滚边的长袍,头上的梨花白玉冠被阳光衬得温润通透,黑眸平静而明亮,肌肤雪白、唇如朱丹,更胜许多女子。
云九洛没有理会路人惊艳和好奇的目光,她被浓郁的药香包裹着,连这一日一夜心中的惊慌、沉重和猜疑都消去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进了门。
左天头也不抬:“稍等,把这剂药配完。”
云九洛心中讶异,这人竟然亲自在医馆坐诊,还真是没有半分神医的架子。
小半盏茶后,左天满意地将配好的药材包了起来,轻舒一口,抬头便见云九洛笑意盈盈看了过来。
“前辈果然高义。”
左天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扯了扯嘴角:“云.小....云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云九洛挑了挑眉毛,几面之缘而已,她今日又女扮男装,还稍稍用了化妆术,对方竟然依旧一眼认出了自己。
左天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老夫看人从来看骨不看皮。”
云九洛眨眨眼:“那不知前辈能否猜出小子所求?”
左天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你倒是有趣,既有所求,哪有让对方猜度的道理。”
“不过,老夫也不妨试试,云公子怕是为体内旧伤而来罢。”
“是......却也不是。”
“哦?此话怎讲?”
云九洛忽然站起身来弯身抱拳,肃容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前辈看在我与青萝的情谊上担待一二。”
左天脸上的笑容敛去:“不知云公子与我那徒儿有什么情谊?”
“师父,是生死之交。”
云九洛抬眸看去,余青萝一身药童打扮,从医馆后门走了进来。
左天脸上轻微的冷意立刻化去,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我问上一问也不成吗?”
余青萝嘻嘻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师父,青萝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九儿也是青萝很重要的人,这才......师父你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左天无语地点了点头,余青萝顿时喜笑颜开。
他回眸看向云九洛,少女正一脸惊诧地望着两人的互动,许是这样的表情有些顺眼,左天没有再问,只是冷冷道:“跟我来。”
余青萝得意地朝她比了个“耶”的手势,云九洛仍然怔怔的,她何时见过余青萝这个模样?
直到走进后院,云九洛坐在椅子上,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左天冷笑道:“云公子,若是不想说,老夫也不会强求你。”
余青萝着急地要说什么,左天却冷冷瞥了她一眼:“你再多话,就和她一起回去!”
余青萝讷讷不敢再多言。清屏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屈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云九洛揉了揉小脸,苦笑道:“您别见怪,我只是没有见过青萝如此模样,一时有些震惊。“
左天接过余青萝讨好地递到手边的茶水,话音中冷意稍缓:说吧。”
云九洛心中闪过一丝怪异,都说这位左医师为人温和,怎么今日见了倒是喜怒不定、频频刁难?
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像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只是余青萝似乎极为习惯,或许这位左医师本身就是这样龟毛的人,平日里众人看到的只是一个面具。
想到这里,云九洛心中感慨,果然人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清了清嗓子,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斟酌着语气道:“我似乎不能修炼。”
话音一落,眼前瞬间出现了师徒二人的脸,余青萝一脸震惊,左天则是干脆道:“把手给我。”
云九洛被两人的速度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挽起左边的袖子,将雪白的皓腕递了过去。
左天双指搭在脉搏,同时将一缕灵力送进少女体内,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竟是直接收回手坐回了椅子上。
余青萝顿时大急,正要张口询问,被云九洛以眼神制止,这才惊觉自己差点打扰师父的思考,捂着嘴坐在了云九洛身旁。
室内恢复了寂静,左天双眸微阖似乎睡了过去,时间一分一秒走过,云九洛的心也渐渐沉到谷底。
看来......连这位名震灵界的神医,也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
就在她准备起身告辞之时,左天忽然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满是凝重:“我只能说,你的灵海完全干涸,自然不能修炼,但这样的现象绝非一株杯醉可以办到。”
云九洛心中一震:“您的意思是?”
左天伸出手掌比了个二:“两种可能,第一,你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废物,非常彻底的那种。”
余青萝杏眸圆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无比信任的师父。
“第二,曾经有人强行抽取支撑着你灵海的物质。”
左天一双眼睛直视着云九洛,黑眸沉沉,其间似乎装着诡谲的风云,他仿佛要看到少女灵魂的最深处:“这种手段需要消耗莫大的力量,非血海深仇绝不会动用,乃是名副其实的‘绝户计’。”
一股凉意自云九洛的脊背窜上头皮,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反复嗡鸣作响着四个字: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