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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昏暗。

苏酒寻思着反正回云香宫也无事可做,于是点燃藏经阁的灯火,捧着一摞鬼狱地理志在桌案后坐了,认认真真地翻阅。

所谓知己知彼,了解鬼狱的地理文化对她是有益处的。

夜色如泼墨,彻底笼罩了整座上京城。

陆执细细翻过一页,指尖顿在阳刻字体上,没有继续往下滑。

长年累月身处黑暗,他养成了比旁人更加敏锐的听觉。

他听见那个医女也在读书,她翻页的速度很快,她应该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几声冬雷沉闷滚过,藏经阁外渐渐落起细雪。

书阁里一片清明静寂,陆执忽然摸索着坐到苏酒身边,轻轻捧起她的双手,声音乖巧温顺,“夜间天冷,我替姐姐暖暖手。”

苏酒正读得认真呢,心中一惊,急忙缩回手。

她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年轻君王。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如果忽略掉他的故作老成,或许只有十七八岁。

都说鬼狱是会吃人的地方,可这里的君王,为什么生了一副如此温柔的性情?

她抱着警戒,轻声道:“尊卑有别,君王自重。”

陆执笑出了声。

他笑完,默了片刻,道:“好吧,尊卑有别,我会自重。”

他挨在身边,苏酒不怎么能看得进书了,试探道:“你对所有人,都这般温柔吗?”

她记得那夜在山神庙,他对待萧廷琛也是非常谦逊有礼的。

这样恪守礼仪的人,为什么会侵略别人的家国呢?

甚至,甚至还纵容部下,坑杀了那么多无辜军民……

“我只待值得的人温柔。”陆执笑言,“今夜与姐姐相逢是一场缘分,还不知道姐姐师从何处,又是如何到妃扇香身边伺候的?”

苏酒坦言:“我是天岚山陆神医的关门弟子,这次下山不只是为了帮皇后娘娘,还为了——”

她突然顿住,把“替君王治病”五个字咽进了肚子里。

鬼狱王宫充满危险,她必须留一张保命的底牌。

悄悄摸了摸藏在宽袖里的丹药,这就是她保命的底牌,一旦她或者谢容景身份泄露,她可以用替陆执治病的借口来保全他们的性命,因为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救得了陆执。

“还为了什么?”陆执好奇,他和那位叔祖父交情不深,不知道叔祖父还有个关门女弟子,但既然是妃扇香亲自带下山的,料想不会作假。

“为了看一看王宫的富丽繁华。”苏酒小声撒了个谎,“民女出身乡野,还从未见识过这么好的宫殿楼阁呢。”

陆执起了兴致,“那你想看我收藏的珍奇宝物吗?”

苏酒挑眉,值得鬼狱君王收藏的珍奇宝物,莫非是山河舆图一类的机密?

她很有兴致地应下了。

来到陆执居住的宫殿,除了长生捧着脸蹲在宫檐下打盹儿,偌大的地方居然没有一个侍奉的宫人。

金雕枝形灯盏将宫殿照耀的灯火辉煌,她随陆执穿过重重珠帘帷幕,踏进了他的寝殿。

陆执摸索着按下一道墙上机关,靠墙的博古架立刻缓缓朝旁边移动,苏酒定睛望去,一座密室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密室嵌着许多夜明珠,各种珍奇异宝堆积成山,金器宝珠折射出明珠翡翠绿莹莹的光,几乎要晃花她的眼。

她惊讶地踏进去,拿起一只凤冠端详,“这些都是你收藏的?这顶凤冠是大齐开国皇帝赠给皇后的定情之物,点翠工艺登峰造极……还有这件白玉琉璃盏,据说是西婵女国最美的女帝御用之物,上面还有口脂红痕呢!”

扫视过其他珍宝,全是中原久负盛名却失踪很久的宝物,没想到全都被陆执一件件搜集到了鬼狱。

陆执面色微凝,“你识货?”

外行人看这些宝物,只知道贵重无比,却鲜少有人能说出来历。

苏酒自知失言,补救道:“在天岚山求医的日子十分无趣,见陆神医的书房里有讲述古董器物的典籍,因此翻看过。”

“原来如此……”陆执唇瓣弯起,牵住苏酒的衣袖,领着她穿过一堆堆奇珍异宝,抵达了密室尽头,“你瞧瞧这个。”

木架子上,赫然摆着一株宝石雕琢的红莲,竟有脸盆那么大,宝石晶莹剔透,雕工栩栩如生,价值连城都不足以形容它的贵重和稀罕。

最奇特的是,红莲有数十朵花瓣,其中大部分都呈现出血红色,只有靠近花蕊的一只幼嫩小瓣呈现出雪白色,还有一瓣则是红白参半。

苏酒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火莲花啊。”陆执回答得理所当然,“是数百年前先祖流放鬼狱时带来的珍宝,据说这株宝石莲花象征我们陆家人的性命,当所有花瓣染成血红时,就是陆家血脉彻底消亡之日。长生说,现在只剩下两瓣还没染成血红,我得赶在它们全部变红前,带领鬼狱平定天下,这是我们陆家人的宿命呢。”

苏酒只觉可笑,“家族的命运,怎么可能被区区一朵宝石火莲左右?天底下才没有这种说法,就算是在民间怪谈里,也不可能出现这种荒谬的故事。”

陆执不置可否。

苏酒凑近了宝石红莲,漆黑的鹿眼中倒映出红莲花瓣的质地,像是晶莹剔透的琉璃之中灌进了红血,一丝一缕地悄然流动,宛如有生命一般。

她情不自禁地皱眉,抬手覆在宝石花瓣上,触感冰凉清寒,仿佛带着些微邪气,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是……

这朵宝石红莲是被诅咒过的东西。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少女的脊椎骨窜上寒意,她连忙收回手,后怕般在衣摆上擦了擦。

“君王?”

她转向陆执,刚刚还立在珍宝边的少年不知去向,密室的大门也早已合拢。

偌大而冰冷的密室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人。

苏酒的心脏猛然漏跳两拍,她来不及细想陆执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紧忙提起裙裾跑到门边,举起白嫩的拳头使劲儿砸门,“君王?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