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到檐下的雨水打湿了谢容景的袍裾。
桃花眼始终泛着猩红,他盯着南宫奈奈看了很久,才缓缓道:“皇后娘娘是争宠失败无路可走,所以想借本侯的刀杀了北星儿?”
心思被拆穿,南宫奈奈低笑出声。
她无辜地歪着头,眼眸清澈见底,“侯爷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合作共赢的局,怎么就被侯爷说得如此不堪?侯爷憎恨北星儿,本宫也憎恨她……只要侯爷肯为本宫效力,本宫愿意为侯爷清扫六宫,叫怀瑾哥哥再无宠妃可以临幸,甚至……”
少女又凑近两步,踮起脚尖抵在谢容景耳畔,“甚至,让怀瑾哥哥断子绝孙,再无后裔……侯爷试想,若是怀瑾哥哥没有子嗣,继承大雍江山的人,会是谁?”
雷电翻涌。
少女眼底恶毒毕现。
谢容景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
若是萧廷琛没有子嗣,那么按照他的脾性,最终只可能让小酒的孩子继承皇位。
他盯向南宫奈奈,“你如何能做到?”
“本宫手中有些人脉,可以弄来令男人断子绝孙的毒药。”她微笑,“本宫负责令怀瑾哥哥失去子嗣,侯爷负责清理北星儿,如何?”
电闪雷鸣,狂风吹熄了檐下宫灯。
谢容景的面庞在电光中明明灭灭,桃花眼更加猩红恐怖。
他失去了很多同伴,甚至还失去了最重要的苏小酒……
他的余生将如行尸走肉,与其遗恨至死,不如搏一把,扶持苏小酒的孩子上位!
杀意浮现,他冷冷道:“成交。”
“合作愉快!”
南宫奈奈朝他抛了个媚眼,转身领着宫婢朝坤宁宫而去。
她走得很快,汉白玉地砖上的积雨打湿了她的绣鞋,她却浑然不顾,只盯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宫殿笑得恣意。
“娘娘您慢些,奴婢们快要跟不上了!”
宫女们拎着裙角,负责撑伞的小宫女被远远抛在后面,眼见着自家娘娘淋得狼狈,几乎快要急哭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位身姿修长的太监拿过她手里的纸伞。
他沉默上前,亦步亦趋地跟上南宫奈奈,纸伞大半都朝她那边倾斜。
“裴卿城,你猜本宫的计谋,能不能得逞?”南宫奈奈仰起清嫩小脸,笑容无辜又单纯,“让苏酒被谢容景杀死,被最信任的人杀死,她一定会很痛苦……裴卿城,你该表扬本宫聪慧狡猾!”
见裴卿城眉目如山,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擅长各种蛊毒吗?弄些令男人断子绝孙的药给本宫,本宫要用在怀瑾哥哥身上!”
“明明是喜欢他的,舍得?”裴卿城嗓音淡漠。
“确实喜欢他啊,喜欢到恨不能把他藏起来……可是他太可怕了,他比本宫还要可怕,本宫斗不过他……”南宫奈奈不开心,“既然斗不过,那就干脆毁了他……裴卿城,你不是喜欢本宫吗?本宫和你多睡几次,等怀上你的孩子,他会以为那是他的骨肉……今后让咱俩的孩子继承大雍江山,你觉得怎么样?”
裴卿城垂眸看她。
少女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诛心的事,心境早已和从前不一样。
她神情无辜单纯,笑起来时与寻常小姑娘毫无区别,可眼眸深处却藏着疯癫。
雨水沾湿了她的发梢,他碰了碰,触手一片冰凉。
“奈奈……”
男人眼神复杂。
……
宿润墨即将大婚。
国师大人同一天迎娶两位娇妻,自然成了长安城近日最火爆的话题。
陈簌从尚书府出嫁,苏酒不愿自家小姐妹落了下风,于是求了萧廷琛,让他认判儿为义妹,从皇宫出嫁。
出嫁这日,天还没亮乾和宫就忙碌起来。
苏酒亲自为判儿清点嫁妆礼单,余光看见那对义兄义妹对面而坐,彼此都很看不惯对方的样子。
她有点好笑,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他俩在谈什么。
判儿把玩着红苹果,化了新娘妆的小脸格外艳丽,像是盛开在大漠深处的红色曼珠沙华,“萧廷琛,你我中间隔着灭国之恨,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萧廷琛无动于衷地吃茶。
“萧廷琛,苏姐姐是长安城唯一对我好的人……你对不起我的家国,我罚你余生都要好好宠着苏姐姐……否则,我北凉男儿热血未凉,说不准哪天就反了你大雍!”
小姑娘说着,居然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好像即将出嫁的人不是她而是苏酒似的。
苏酒鼻尖也有些酸。
她知道金判判只是那张嘴不肯饶人,实际上心地倒也没多坏。
认定了的朋友,会为她两肋插刀相护到底。
她上前,眼圈红红地抱住判儿,“以后在国师府受了欺负,就回宫找我……我总是拿你当自家姐妹看的……”
殿外天光大亮。
白露捧来一张喜帕,苏酒接过,小心翼翼为判儿戴上。
她亲自送判儿踏出殿门,扶着她的手轻声道:“女孩儿嫁了人,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妄为,长安的深宅后院比不得北凉,你要事事当心,切莫着了陈簌的道。”
判儿乖乖点头。
眼见着花轿出了宫门,苏酒的脸色才冷下来,“宿润墨呢?”
判儿是以平妻身份嫁进宿家的,可宿润墨居然没来迎亲,只派了一支车队进宫,分明是不把判儿放在眼里。
幸好判儿不了解中原的婚嫁习俗,所以才没当场闹起来。
萧廷琛按住她紧锁的眉心,“妹妹操心得了江山社稷、贪官污吏,却操心不了别人的家事。自己的情事尚无法处理妥当,又怎么管得了别人?”
苏酒拂开他的手。
萧廷琛便低笑着与她十指相扣,“朕叫谷雨准备了马车,走吧,咱也去宿府瞧瞧热闹。”
国师府张灯结彩。
萧廷琛赏赐的府邸正是二十年多年前宿家居住的宅院,翻修之后气派豪奢,楼阁巍峨园林宽敞,尽显权臣本色。
门外车水马龙,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几乎全部到场。
萧廷琛没束缚苏酒,任由少女自个儿跑了。
她先去了陈簌居住的惊梅院,但见新房里聚着十几位少女,全是来为她添妆祝贺的。
她看了片刻才去找判儿,可转悠半天也没能找到她居住的踏雪阁。
问了几个路过的婢女,才知道踏雪阁位置偏僻,在国师府的西北角。
她走了整整两刻钟,终于瞧见那座楼阁。
拐过廊角,却险些撞上人。
她抬头望去,倚靠在廊柱上的男人身穿杏色锦袍,色若春晓凤眸深沉。
竟然是……谢容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