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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辰回忆着,苍老的面庞上难掩柔情。

“她唤作花珠,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像是一颗纯净无瑕的琉璃宝珠。她放下身段与我共进退,直到我们占领关中。

“我还记得杀了知州与御史的那天,三年干旱的关中天降大雨,我抱着她在雨中狂笑,因为高兴而忘情地吻了她……而她,没有拒绝。一个人需要积攒几辈子的运气,才能和一见钟情的那个人在一起呢?

“遇上她,花光了我积攒的所有运气。而今,为了让她死而复生,我情愿付出今生来世的所有福报。”

老人娓娓而谈,老去的容颜平静无澜。

他注视着金陵城的方向,目光穿过纷飞的战火,痴情如许,宛如凝视情人。

萧廷琛拨弄着玉扳指,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瞳孔里的情绪。

他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大隋彻底灭国。

也不知道在司空辰的保护下,为什么那个叫做花珠的少女会在年轻时就死去。

更不知道为何司空辰能跨越三代王朝,宛如妖孽般走过了数百年光阴。

但是……

他慢慢把玉扳指戴在手指上。

翠莹莹的玉扳指映照着冷玉似的肌肤色泽,有种禁欲风雅的美感。

他认真抬眸,“乱世之中互相守护的爱情,本该美好纯洁。但你为了她伤害无辜之人,你们的爱情早已变质畸形。老师执念太深,终究会害死自己。”

“害死自己?”

司空辰仿佛听见什么笑话般放声大笑。

终于笑够了,他眼角隐隐闪烁着泪光,“萧廷琛,你以为老夫怕死?!老夫不怕死,只怕下辈子遇不上她,只怕下辈子记不得她!只怕没有机会,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老人嗓音沉重沙哑。

泪水悄然滚落,苍老的双手紧紧扶住圈椅扶手。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那檀木雕花扶手上甚至出现了无数细微裂纹。

雪白的宽袖儒袍无风自舞,他死死凝着金陵城,眼眸里的情绪是萧廷琛无法解读的复杂。

萧廷琛皱了皱眉。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司空辰要对花珠说对不起?

他望着有些失控的老人,没敢再继续问下去。

总归这糟老头子的爱情与他无关,他只管养精蓄锐,等着反扑就是。

此时,金陵城。

百姓家家关门闭户。

宿润墨早已撤出南城门稳坐后方,他让萧微华带领军队稍微抵抗了下齐国的军队,就假装成打不过的样子屁滚尿流丢盔弃甲地逃出城池。

齐国的军队轻而易举占领金陵,在城楼换上了旗帜。

好在司空辰治军有方,军队秋毫无犯,并没有跟城中百姓起冲突,所以这一场攻城战的伤亡人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萧微华带着军队撤退到开阔的山谷里,无数营地帐篷都已布置妥当。

他跨下骏马,一瘸一拐地走到宿润墨的大帐前,撩开帘子踏了进来。

宿润墨立在一副偌大的舆图前,正细细观览。

萧微华望了眼,那是金陵城的地图,里面描摹得相当详细,甚至连每一条街道巷弄都标注了出来。

他沉声道:“按照国师的军令,末将带领军队故意落败,如今帝师应当进入了金陵城内。只是末将不知,咱们故意让出这么重要的一座城池,究竟有什么用处?”

宿润墨笑笑。

他转身踏进屏风,慢条斯理地梳头更衣,“从凉州到北凉,再到如今占据齐国南部,咱们这两年来打了无数场仗。这些仗为天下百姓而打,为大一统而打,为建造一个更加强盛的家国而打。却从没有哪一场战役,是真真正正为我自己而战。”

他嗓音清润,听起来恰似春日落花。

萧微华握紧佩刀,并不能领会宿润墨话语中的意思。

宿润墨换上了墨蓝色劲装。

他对着镜子,把袖口一道道缠紧,“今夜,你和吴嵩牢牢守住军营。有些事情,必须我亲自走一趟。”

“国师要去哪里?”

“金陵城。”

“你要去救皇上?我与你一道!”

宿润墨低着头缠紧袖口,“是去对付一个人。”

他们的计划并没有告诉萧微华,但萧微华并不蠢笨,他心中已有所感。

今夜这场生死之斗与江山无关,与权势无关。

今夜,只是一场老师与学生的博弈,只是一场背叛与诛戮的对决,他萧微华只是局外人,他根本就没有插手的资格。

萧微华立在帐中,看见宿润墨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平日里总爱穿道袍的男人,如今一身利落劲装,脚踩牛皮靴,褪去一身温润,腰间佩戴的刀剑使他平添肃杀之气。

萧微华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国师。

他目送宿润墨踏出帐篷,忍不住出声提醒:“无论如何,带着皇上平安归来,才是最重要的。皇上从前教过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宿润墨回头,唇角笑容和煦,“放心。”

他策马离开军营,在山道上疾驰不久,却看见一个小姑娘牵着匹枣红色小马驹守在山路旁。

路边野花烂漫。

小姑娘生着麦色的肌肤,脸蛋深邃清丽。

她仰头望着行至自己面前的宿润墨,嗓音清脆:“我要跟你一块儿去。”

宿润墨低笑,“我去打架,你去干什么?”

判儿抿了抿小嘴,“当然是看你们打架。”

“你知道我们打起来有多危险吗?”

“危险才好!反正你和萧廷琛都是我的敌人,我若能亲眼看着你俩死掉,不知道有多高兴!”判儿不自然地把小脸别到旁边,“反正我是要跟着你的,我必须亲眼看着你们死……”

这么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而宿润墨的眸光实在太过炙热。

她的脑袋越发低得狠了,指尖勾弄着路边野花,俨然是心虚的模样。

清风拂过,宿润墨忽然笑了两声。

他跃下骏马,从路边挑了一枝开得绚烂的野花。

他折去枝叶,认真地把野花簪在少女的鬓角。

判儿愣住。

她一点点抬起小脸,男人敛去了笑意,俊脸冷峻深沉,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