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赵太师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按捺下脾气,笑着为她打圆场,“八殿下孩子心性,一片纯孝,你又何必为难他?左不过唱个戏,何至于小题大做?”
他说完,淡漠清越的女音忽然响起:
“世人都爱听戏,却又将唱戏的伶人视作下贱,真是可笑。”
众人寻声望去,坐在珠帘后拉琴的少女盈盈起身,挑开珠帘走了出来。
她穿天青色锦衣,裙裾和宽袖上绣满蝴蝶,身段窈窕高挑。
三千青丝编结在发顶,点缀着蝴蝶珠钗,风雅明艳。
她缓缓揭下脸上的花旦面具。
肌肤欺霜赛雪,鹿眼清润漆黑,酒窝甜甜,笑起来娇嫩俏丽,宛如枝头牡丹。
明明只是个十四岁少女,可周身气度却非常锋利夺人,像是出鞘的利剑,既美又妖,令人无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
“苏酒?!”赵皇后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酒微笑,“皇后娘娘素来温雅端庄,在人前从不会说一句重话。今日突然动手打了八殿下,实在令人惊讶。让我猜猜,皇上对伶人之所以如此敏感,莫非是因为从前,爱过伶人的缘故?”
她面容无辜,鹿眼中噙着的笑意却狡诈腹黑。
她和她的人之所以能够李代桃僵出现在元敏的戏班子里,是托了赵舞阳的福。
这趟进宫,是为了面见皇帝,拆穿赵皇后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也是赵慎给她的第二道保密符!
赵皇后冷笑,“苏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污蔑当朝皇后,可是死罪!来人,给本宫把她拿下!”
侍卫出动,正要袭向苏酒,戏台一侧弹琴敲锣的伶人们纷纷起身,不由分说地挡在苏酒面前。
他们撕掉外袍,里面穿着软甲,竟都是天枢的暗卫!
赵皇后抬起下颌,威严至极,“好一个苏酒,竟然带着暗卫闯进皇宫,意图谋害皇上!给本宫把他们全部拿下,生死不论!”
“朕看谁敢!”
元啸猛然起身。
园中的侍卫拔剑拔了一半,僵在原地,竟不知该听谁的。
元啸望向苏酒,“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苏酒郑重地朝他敛衽行礼。
继而面向所有朝臣,朗声道:“二十多年前,赵太师被调到江南做官,一双女儿随行前往。在金陵城,两位赵家小姐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一个唱戏的伶人……”
“你住嘴!”
赵皇后大怒,“苏酒,你再敢胡说八道,本宫撕烂你的嘴!”
她欲要扑上去抓苏酒,却被墓狠狠抓住手臂。
苏酒漫不经心地站在戏台上,“可是很不幸,那个男人只爱妹妹,最后娶的人,也是妹妹。而姐姐呢,她随父亲返回长安,成为联姻的棋子,也就成了现在的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不甘心啊,那该怎么办呢?”
她转向慌张的赵皇后,鹿眼满是凉薄,“于是皇后娘娘趁着妹妹和妹夫来长安探亲时,特意省亲回府给妹夫下药,爬上了他的床。皇后娘娘,八皇子元敏并非你和皇上的骨肉,而是你和那位伶人的。”
穿过御花园的风带着燥热。
四野无声,百官们却莫名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更有甚者如赵太师,已开始汗流浃背。
他冷声:“婳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皇后跪倒在戏台上,红着眼圈道:“父亲,这一切都是苏酒编出来的故事,她根本没有证据!她为了萧廷琛处处跟我作对,她罪无可恕!”
“证据?”苏酒笑得讥讽,“年代久远,皇后娘娘又行事缜密,哪儿能找到您的证据?不如请皇上和八殿下滴血验亲,想必一定能验证我的话。”
赵皇后双眸血红,狠戾地盯向她,“苏酒!”
苏酒视而不见,只定定注视着皇帝元啸。
元啸脸色铁青。
他以为,赵皇后只是对他不忠。
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敢把别的男人的骨肉,充作皇族子嗣!
他撩袍落座,桃花眼阴沉得可怕,“元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戏台上。
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穿蝴蝶蓝缎面戏服,清秀漂亮得不像话。
他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竟然如此不堪。
而他脸颊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乃是赵皇后刚刚扇出来的。
他沉默地走下戏台,一步步走向元啸。
苏酒垂下眼帘。
七国盛典时,萧廷琛对元旭见死不救,她曾骂他刻薄寡恩、忘恩负义。
可是如今,她亲手把一个无辜之人推进火坑……
她的行为,比萧廷琛更加令人不齿。
少女眼睫轻颤,艰难地闭了闭眼。
元敏呆滞地走到元啸面前。
内侍已经捧来匕首和玉碗。
所有朝臣都看见,这父子俩的血液在清水中互相排斥,根本无法相溶!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们喊了十八年的八殿下,竟然并非皇子,而是一个低贱伶人的儿子!
元啸面无表情地砸了玉碗。
他快步走到戏台上,拽住赵皇后的头发,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贱人!”
赵皇后发髻蓬乱,不再伪装,捂住面颊低笑出声。
她慢慢站起身,嘲讽地扬起下颌,“元啸,你虚不虚伪?只允许你心中藏着薛程程,却不允许我喜欢别的男人,当年如此,现在亦是如此。你这种人,真令我恶心!元敏确实不是你儿子,你不知道我每每看见你待他亲如父子时,我有多想笑。哈哈哈,元啸,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余生也仍将会活在痛苦之中!这是我赵惜婳,对你的报复!”
苏酒已经退至台下。
她与其他人一样,静静看着戏台。
世人都爱听戏,殊不知自己的人生本就是一场大戏。
赵舞阳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苏小酒,我倒是看轻你了。能让高高在上的帝后亲自登台为咱们唱戏,天底下唯有你一个能办到吧?”
苏酒淡漠不语。
“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赵舞阳又问。
“萧廷琛被关在水牢,我问自己,该如何救他。可我想不出任何主意,于是我把自己想象成萧廷琛,想象成如果是他,他会如何救人,然后就有了这个办法……”
苏酒的声音越来越低。
漆黑的鹿眼深不见底,宛如清水里氤氲开的墨。
她熟悉他的笔墨字迹,熟悉他的一颦一笑与喜好厌恶,更熟悉他的行事方式。
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的影响,开始如此之深?
深到她甚至活成了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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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小仙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