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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大雪。

砖石砌成的城门古朴庄严,城门下,素色纸伞在雪地中旋转着,把所有箭矢隔绝在外。

箭矢被弹开,精准射向守卫们的心脏。

一朵朵血花在纸伞上绽放,城门火光的映衬下凄迷艳美,别有一番荼蘼滋味。

穿道袍的男人,笑吟吟伸出手,去接那漫天的血滴。

它们粘稠温热,还带着入骨的血腥味儿。

在金时醒看来,实在是非常恶心的东西。

然而宿润墨捻了捻那些血滴,唇角却弯起开心的弧度,“此生里第一次看见的血雨,就发生在我家中,叫我肝肠寸断。如今看别人身体开花下一场血雨,却觉得分外艳美。”

他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却实在令人惊悚。

金时醒很快从死人身上搜到城门钥匙,飞快离开金陵城。

青砖驿道通向深山,刚好途径城郊外的乱葬岗。

他提着灯笼,在乱葬岗里到处乱翻,终于叫他翻出一具新鲜尸体。

衣裙钗饰一如往昔,惨白的面庞,却再也没有从前在旧院里骂人时的意气风发、泼辣霸道。

他慢慢抱起妇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而今这乐观了十八年的异族少年,泪珠子终于啪嗒啪嗒掉落。

他的娘亲,辛辛苦苦拉扯他的娘亲,没了。

他身上,还穿着娘亲昨夜挑灯为他缝制的新袄子……

少年狠狠哭了一场。

之后他掘了一个大坑,小心翼翼用草席裹好妇人,把她放进墓坑里。

宿润墨忍不住提醒:“你父亲是北凉人,根据北凉的规矩,你娘作为他的妻妾,应该按照北凉的丧葬仪式进行火化安葬。”

金时醒看也不看他,“我娘是汉人。”

“那你是什么人?”

“我也是汉人。”

“你是汉人,为什么要做北凉人打扮?”

“……”

少年沉默。

等墓碑立起来时,已是黎明。

少年面色憔悴,跪在墓碑前默默掉眼泪。

宿润墨微笑,“你已经好好安葬过你娘,再过些时日,就回北凉吧?金时醒,你的根在北凉,那是你的宿命,你逃不掉的。”

金时醒摸了摸墓碑,仍旧倔强,“我不去。”

他双手笼在袖管里,慢慢往金陵城走。

宿润墨亦步亦趋。

走上青砖驿道,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撞死了一只路过的橘猫。

它倒在血泊里,脑袋下方逐渐晕染开大片血水。

行人们视若无睹,兀自走过。

一只略胖的花狸猫蹲在橘猫身边,轻轻“喵”了几声。

但是橘猫永远不会回应它了。

有拉板车的农人路过,粗着嗓子喊了句“滚开”。

花狸猫小心翼翼换了个方向蹲着,仍旧小声对橘猫喵喵叫,甚至如同过往那般,亲昵地舔了舔橘猫的小耳朵和胖脸蛋。

但是橘猫再也没有机会回舔它。

花狸猫的圆眼睛里,渐渐蓄了水花,似是眼泪。

金时醒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宿润墨轻笑,“金时醒,生命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对不对?”

金时醒一言不发,上前摸了摸花狸猫的脑袋。

他把橘猫安葬了,就葬在他娘亲的坟墓旁边。

宿润墨看着他灰头土脸地忙碌,仍旧微笑,“你葬得了你娘,葬得了一只猫,你葬得了遍天下的白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