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骜一愣。
嬴政气定神闲,似乎认定了他不会拒绝。
实则嬴政已然算好。
现下大秦注入了大批新鲜血液,这些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有满腔豪情与才识,又有足够强健的体魄用以处理琐事。
恰恰好是新旧交替之际,他们唯一缺的便是经验。
文臣自有狄相负责教导,而武将么……
祖神大人不是已经将答案送来了么?
蒙骜似乎仍旧在犹豫,面色忽而皱眉,忽而又放松下来。
嬴政看着觉得好笑。
他乃是大秦君王,一言一行皆有史官记载,同样任何决策也与大秦国运息息相关,而今他都未曾犹豫,倒是老将军摇摆不定。
想来也是因为大秦如今这份安定来之不易,蒙骜实乃不愿再见到秦国陷入风雨飘摇之际。
嬴政知他心中忧虑,索性看向了一旁欲言又止的蒙恬。
“蒙大人。”
蒙恬会突然叫到自己,因此下意识抬起头来,却又想到这是在大殿之上,不得直视君王真颜,刹那间又恢复了垂首站定的模样。
他这般不成熟的举动看在蒙骜心里,更是叹气不已。
孙儿空有一身的抱负与志向,然而实在年幼不稳重,这让他怎么放心的下?
“寡人且问你,若将蒙家军全数交付,蒙大人能否担当得起?”
嬴政语气甚是平和的在众人耳旁扔下一个惊雷,惊得蒙骜都差点颤抖了一下。
一声万万不可还未出口,就听的嬴政又道:“寡人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蒙大人但说无妨,其余人等若有异议,稍后再提。”
霎时间无数道目光蹭蹭蹭的看过来,压的蒙恬头皮发麻。
他虽已然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原本不甚熟练的政务如今约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每日甚至还能多和王翦等好友过上两三招打发时间。
可……也未曾经历过这种阵仗啊!
便是一旁不喜欢思考过甚的王翦如今都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担忧的望了他一眼。
聪明人心中都清楚,今日陛下忽而提起兵权绝非偶然,想到陛下那日似随口而出的戏言,蒙恬只觉得后背都在隐隐的颤抖。
胸口处似乎有有人在不停的敲鼓,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蒙恬几乎听不清其余的声音。
却偏偏能让君王那声“蒙大人”清晰传来,似乎注定了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好男儿志在四方,蒙家数代均是沙场悍将。
蒙恬从小所学便是兵法兵书,不论寒暑从未落下过练武,为的不就是有一日如同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一般驰骋沙场,为国尽忠?
如今终于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还要犹豫吗?他还在犹豫什么?!
蒙恬心下决然,不再望着自己的祖父,反而平视着前方大殿的台阶。
蒙恬知晓,从这再往上便是君王九五之尊的尊位和桌案。
那个年纪同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如今已经是执掌一方朝政的君主,浑身气度完全不似少年人,行事甚是老成,却又使得四方赞许。
而他甚至还痴长几岁,如今若是后退,蒙恬觉得自己必定会羞愧而死!
膝盖猛的砸向冷硬的青石板,蒙恬听见了自己坚毅的声音:“蒙恬当得!”
很好。
嬴政眼中笑意更深:“既如此,蒙将军便不用再过担忧了,快快请起罢。”
说完又道:“岳将军听令!”
“喏!”岳飞一直静默不语,心中却满是对嬴政的钦佩。
年纪轻轻便能深得人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等心计便是老谋深算者也自愧不如。
不愧是他幼时所学兵书中那为后世万万人赞许的千古一帝!
“传寡人令,今封蒙恬为上将军,王翦为裨将军,皆由岳将军统领。三日后出发,前往……武关!”
来了!
嬴政这一系列命令给众人第一个感觉便是意料之中!
接二连三的册封大将,所为何事几乎不用再想。
武关二字一出,百官心中同时一震!
竟是武关!
便是蒙骜也以为此番出兵为的是一直附庸于大秦的弹丸之地——大韩。
谁能想到,竟真的是武关!
武关与函谷关、萧关、大散关成为“秦之四塞”,为“三秦要塞”。
乃是如今大秦最重要的几环之一!
古籍中早有记载:“扼秦楚之交,据山川之险。道南阳而东方动,入蓝田而关右危。武关巨防,一举而轻重分焉。”
可想而知武关的重要性!
更重要的是,过武关再往前一步,跨过秦岭,便至……蜀中!
嬴政像是完全不惊讶于众人的反应,一手托着下巴,神态轻松:“若是区区之地,尔等真想如此兴师动众?”
言下之意,大韩这种区区之地完全不值得他费心,便是留着它也寻不出什么风浪来。
嬴政手指轻点桌案,语气悠然:“谓我大秦雄兵,不出则已,一出必将惊世骇俗。众卿以为呢?”
他这一席话说的不甚大声,却使得每个人都若有所思。
到最后他们不得不承认。
嬴政是对的。
若是大韩这种兵力不足国力薄弱,而且君主还是窝囊废的国家,的确不值得费多大的功夫。
如今既然已经重整兵权,敕令大将,要的便是那寻常人不敢去的天险蜀中!
嬴政放开手中奏章,竹简落于桌案上的声音清脆有力,像极了敲在众人心中的警钟!
“诸位既身处寡人面前,便是寡人横扫天下之助力,若有那等自顾不暇担惊怕事者可自请离去。大秦不需故步自封墨守成规之辈!”
众臣震动,无不跪拜叩礼。
“陛下所言极是!”
“我大秦沉寂已久,而今天下局势动荡,正是入局之时。蜀中虽艰险,却并非无计可施!”
“陛下圣明!”
嬴政不爱听这些恭维之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差不多得了,目光一闪,便又盯上了那熟悉的身影。
治粟内史原本干瘦的身形在数月的奔波之下竟显露出了几分精瘦,如今看着虽仍然和麻杆似的,但那黑了不少的面颊却比以往那弱不禁风的模样精神多了。
便是往武将堆里一站,也不会有人怀疑其身份,只道是个精瘦的将军,又怎知实则是个同数算打交道的老实人。
治粟内史忽而觉得后背一阵发麻。
还未等他想清楚,便听得君王那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治粟内史何在?”
“……臣在。”治粟内史埋头往前一步,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发生。
想想上一次,众臣意见一致,且都得意之时,唯他一人得肉痛的将国库存粮划出,心痛之余还得多给银钱,不可谓不心酸!
“秋收之后,国库如今存粮几何?”
来了来了,又是熟悉的提问!
治粟内史嘴里发苦,总觉得还没揣热的赋税又得划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