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彝听从司马安的话雇佣了几个仆从,安顿好了桓温以后三人结伴而行一同前往豫章郡,至于原丰县的事情搁置一旁,司马安也没有说他不务正业,毕竟桓彝清楚的很这个时代想要升官靠的不是政绩,而是其他名士的认可和推崇。
一路上交谈中司马安对桓彝的才学非常敬佩,可谓通古博今,毕竟谯国桓氏世代出鸿儒博士,只不过现在儒学渐微被老庄所代替他也只能改弦易辙。
江州是晋朝地域最广的地方,有十郡之地,但人口却是最少的,就连治所豫章城也远没有徐州治所广陵城大。
不过豫章城因为所在比较偏僻,因此侥幸躲过了汉末三国的乱世,城里依然有不少百年前的建筑,也算非常繁华了,坐在牛车上就能听到耳旁传来各种沿街的叫卖声。
“得知安郎君今日到豫章,幼舆(谢鲲)和一众名士已经在的镜湖的游船上等你了”
“那咱们就快点去吧,不要让他们久等”
镜湖就在豫章城中南北贯穿而过,因为景色不错因此经常会吸引到各种名士来这里游玩,沿着镜湖两侧是豫章城最繁华的地方,各种茶楼酒肆比比皆是。
而谢鲲因为家世富庶甚至直接修建了一条花船飘荡在镜湖上,每当有扬州名士前来时都会在船上宴客。
司马安来到镜湖岸时,这个季节的荷花荷叶长满了水塘,而花船正随风在湖面上四处飘荡。
弃车乘坐牵引船,一个年迈的老翁撑橹拨开层层莲叶朝着花船而去。
这花船有七八丈长造型精致,加上艳丽的涂漆美轮美奂,只不过这样的船也只适合在池子里漂,入了海一个大浪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有奴客引着司马安桓彝登船,此刻船舱内传来了琴声和歌声如珠玉落盘般清脆动人,隔着窗户看到十几个豫章名士一边开怀畅饮一边欣赏着歌舞好不快活。
“茂仑(桓彝),南星你们总算来了”
见到两人以后谢鲲非常热情。
“茂仑兄大家都认识我就不多些介绍,这就是我跟你大家说过的广陵名士司马安,才华横溢尤擅青词”
“这位就是那个小仙翁都赞不绝口的人?”一人问道。
“不错,‘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这样出尘合道的诗词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谢鲲拉着司马安的手臂落座。
“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豫章名士,这位是这位是罗钟,诏贤先生罗文通的长子,这位是涂苼,江州大司马之孙”
对于其他人司马安可以不在乎,但是罗氏和涂氏是豫章最大也是最有权势的两个世家。
在座的除了羊曼桓彝意外也还有一个熟人,司马宗,本是护军将军的司马宗此刻着文衫带儒冠一副文人打扮,司马宗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左右但却一头白发。
“还有这位,吴兴太守之子周勰”
“吴兴周氏?”
之前在广陵郡周彝就想求娶他的妹妹霓裳,司马章为了不得罪周氏只能想了个两全之法拒绝,没想到在豫章又遇上了。
司马章可以拒绝周彝的求亲但如果当时上门的是周勰的话就会是另一种说法了,毕竟虽同为家大业大的义兴周氏,嫡长子和庶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今日在这花船上除了赏景之外那就是品茶了”
“原来谢兄那里还有茶啊,上次品后冲淡恬静之感犹在舌尖,这一次看来又有口福了”
很快歌舞撤下搬上来一方茶桌,谢鲲自己身着青色道服长跪在厅堂上当众煮茶,这还是他从司马安哪里听说的泡茶流程。
在座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温壶、置茶、冲泡、醒茶、冲泡,谢鲲的动作缓慢中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魅力无穷。
单是泡茶的过程就已经让人很陶醉了,步骤越繁复这些名士越觉得高雅。
当一杯澄澈散发这清香的茶水送到每个人身边时,杯中甚至还飘着一片完整的茶叶。
几百年来汉民的饮品中酒最受欢迎,但现在有了对比,一动一静一雅一俗,茶反而现在成了更高级的东西。
“茶与酒不同,茶需细品,饮茶之前需先漱口,茶汤第一口含入嘴中慢慢品味之后方可咽下,其后方才能得知茶之真味道”
众人学着谢鲲的样子漱口,然后饮茶神情肃穆。
司马安有种怪怪的感觉,这群人在神态陶醉宛如朝圣,自己喝了好多年的茶也没有过这样深刻的感悟。
“难道自己没有喝茶的天赋?”
端起茶品味了一下,不错,确实是最劣等的茶叶味道也很一般。
“呼…”
“此为饮中圣品啊”
就是这样的茶叶却引得好评如潮。
“第一口味辛而涩,细腻醇厚,但入喉却甘甜中又有方向,此为啜尔苦咽尔甘啊”罗钟感慨道。
“不错,茶品清、香、甘、淡,暗合人品:清、雅、简、淡,此中有人生真谛”
司马安躲在角落里看到这群酸腐文人从一杯茶中感悟了人生?看来自己确实没有喝茶的天赋!
“这茶虽自汉时便有,但却经由司马安改良方才由此佳品,想必此种感悟也是最深的,安郎君不妨与大家交谈一下”羊曼说道。
“如此那便献丑了,方才涂兄说道茶品与人品暗合,其实其中还包括水品:清活甘冽;火品:明活洁燥;茶器品:质朴雅素;茶室品:简古通幽;此为茶道二十四品。
饮茶不止是饮者对茶有要求,同样茶对于饮者而言也有要求。
好茶还需好水好火好器好人,以及好时,因人际遇不同茶味亦不同,落难者品其苦,雅者品其静,隐者品其清,俗者…杂味”
学习一定要活学活用,当时学过的皇帝的新装正好用在了这里。
花船上的人都是江州名士,绝大多数喝到他们嘴里的茶都是杂味,但司马安把茶味和俗挂钩满船只剩下了赞誉之声,而大家的一致好评那茶叶当然就要涨价了。
众人看着司马安侃侃而谈心中大有豁然开朗之意,毕竟喝酒可没这么多道道,说辞越多步骤越烦复越是能彰显自己的高贵。
“食罢茶瓯未要深,清风一榻抵千金。”
桓彝一首赞美的诗惹得好评如潮。
“一杯春露暂留客,两腋清风几欲仙,安郎君的茶道深合在下锁悟啊”
“我这里也有一首,淡中有味茶偏好,清茗一杯情更真。”
就算这茶真的难以下咽,你一言我一句的赞誉之词,也会变得花团锦簇身价飙升。
那些胸无点墨的名士自己做不到风雅,也起了借茶附庸风雅的心。
茶论其究竟其实不过就是一种简单的饮品而已,但是各种文人墨客赋予了太多的东西。
就如同岳阳楼其实只是一座不起眼的木楼而已,因为有了那篇《岳阳楼记》所以才成了景区,门票一百多一张,也正如同现在,这群骚人正在群策群力将茶从饮品推上艺术品的高度。
司马安乐见其成,毕竟最后受益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