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司马安根本睡不着觉,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无论是苏婉还是宋义,如果不是遇上他,或许今天就变成了流民锅里的烂肉。
见惯了后世的繁华,初尝人间疾苦,司马安的心理有了一些变化。
身为大汉苗裔承袭了这个世界上最值得骄傲的血脉,他想要为这些水深火热中的人做点什么!
之前和刘虎威说的前往甬东只不过是虚与委蛇,哪里就算可以生活也不会过得太好。他真正的目的是以甬东为跳板转到广陵过他皇族的幸福生活,但如今的司马安开始认真思考可行性。
司马家的人造孽却让整个国家的最无辜人承担着后果,他自问做不到背负司马的姓氏去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荣华富贵。
“小郎还没睡呢?”
“睡不着,脑子很混乱”
作为一个学霸,他在不少的书上见到过人相食和观音土的描写,但那只是纸上轻飘飘的几个字,只有亲眼见到才知道什么是沉甸甸的历史。
中国的历史是一份帝皇将相谱,而百姓的生活却绝少提到,因为他们是被历史所忽略的一部分,同时百姓的历史千篇一律,那就是忍饥挨饿。
“唉,太康盛世才过去二十年,谁能想到天下会变成这样”
刘虎威也有些感慨,他生逢太康朝没曾想盛世只是昙花一现。
“小郎你知道吗?镇卫军十几万人在下邳被四万汉军击败,除了我们这些人苟活几乎全军覆没。
军司马临死前仰天高呼,我们的英雄到底在何处,到底谁来拯救这个的破落王朝,绝望之后气绝。
这几天晚上我思来想去,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们都会死在石梁山上,小郎我只是一个莽夫,我想让你来做石梁山大头领”
刘虎威并没有任何虚情假意,他在洛阳见过太多人在八王之乱中因为站错队而家破人亡。
他有一身武艺,可是无论是粮食危机还是海船,都不是他凭借武力能解决的问题,甚至对未来都是一头雾水。
这几个月的相处让他越发依赖这个处处透着神奇的马小郎,有这样的才智将来自然会一飞冲天!
“大头领以石梁山相托,如此重负小郎怎能担起,此事万勿再提”
司马安阴差阳错的留在这里,一开始并没有想要收服这群悍匪的心思,但现在因为苏婉和宋义心态有了一些变化。
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就需要支持,以刘虎威为首石梁山的人虽然都是强盗,但本性并不坏,说到底还是世道逼良为娼。
只不过司马安现在不敢答应,因为他不确定刘虎威是否是在试探他,而且答应的太过果断反而会显示出他之前做的这一切别有用心。
无论是海船还是粮食问题,他早已经在所有人心中树立起了威望,只要他愿意,石梁山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并不汲汲于一时。
随着海船已经初步成型,刘虎威来的也越来越频繁。
“果真如你所说,最近两个月北方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刘虎威简直惊为天人,司马安从未离开过石梁山却能预判整个天下的动向。
“未来几十年里流民的数量还会递增,石梁山即便建好了城寨也并不安全,大首领不要太乐观了”
匈奴人刘渊建立的汉国在七月攻下洛阳以后,花了三月的时间扫荡大半个北方,豫章王司马端大将军苟曦战死,这只是五胡乱华中的第一个登场者。
“那咱们的海船什么时候可以下水”这是刘虎威最关心的问题。
“按照现在的进度十月中旬海船就能开拔”
司马安也很无奈,这样简陋一艘船在后世只需要六七天的功夫,但现在却需要四个月左右速度。
“这船上大致能容多少人”
“按照我的估算,起码六百!”
“那就好,我们咱们石梁山总共才有一百来号人”刘虎威笑开怀。
“大头领,我准备把那些流民也带上”
“流民?你带他们干什么”
刘虎威有些不解也并不情愿,徐州渡口关闭淮河岸现在聚集了太多流民根本救济不了,很多人抱着几片木板就下了淮水。
这些人被淮河吞没的不在少数,和司马安不同他出身河内司马氏,兄长司马章是广陵郡王,而这些流民即便能活着到徐州,怕也只能沦为那南方士绅庄园的奴隶,活下来未必会比死了更好。
“如今的甬东是荒地一片,即便有人也不会太多,想要发展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充实人口。”
“小郎为兄我什么都不懂,没有你脑子活泛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这些天司马安创造的奇迹已经让刘虎威心悦诚服,淮河岸边那条海船在他心目中就是神迹,整个晋朝都没有见过这样坚固的大船,即便加上石梁山上的流民也能容下。
“海船也已经造好了,当初抢走的我的东西应该还给我了吧”司马安打笑道。
“哈哈,小郎你看你这话说的”刘虎威有些不好意思“吴二牛,你给我滚过来,还不去把小郎的东西都拿回来”
“我这就去”
吴二牛转身一路小跑到地窖里很快就拿回来一个小包,隔着布马安摸到了圆滚滚的土豆,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可是当他打开时,原本两颗土豆其中一颗居然被人咬了两口,缺掉的部分长上了细密的绒毛。
司马安的脑中轰的一声,看着一旁正在憨笑的吴二牛一时没忍住一脚踹到了他的肚子上。
吴二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吃掉的是什么!”
司马安觉得不解气,又狠踹了几脚,刘虎威也不明白为什么司马安脸色转变的这么快,急忙拉住了他。
“小郎,他只不过是吃掉一些东西而已,我哪里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替他赔给你就是了”
“赔?整个石梁山上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抵不过一枚土豆!”司马安显然是急了眼了。
“有这么珍贵吗?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刘虎威拿起来长毛的土豆看了看,其貌不扬不像是什么宝贝。
“此物名为土豆,是自海外流入的农种,亦粮亦菜亩产百石以上”
“多少?”
刘虎威掏了掏耳朵,生怕自己听错,毕竟产量最高的粟亩产也不过九石左右。
“百石以上!”司马安在此重复。
“小郎莫不是在开玩笑?”
不止是刘虎威,就连刘杨氏宁安然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自我上石梁山可曾有过欺瞒?”
见到司马安这般神态联想到之前的种种,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非常有可信度。
“有此一物天下将在无饥馑,全天下都只有这两颗农种!”
司马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吴二牛,他也就是发泄一下自己的脾气,但吴二牛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居然抱头痛哭。
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哭的如同泪人一般,这反倒让司马安有些束手无策了。
“这…我也没说要怎么他啊,就是一时气不过踢了两脚”
刘虎威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牛一家是洛阳附近的农户,在刘曜攻洛阳时举家南下逃亡,老母故土难离在出发前一夜悬梁于先,发妻体弱于途中饿死。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昏倒在石梁山路旁已经四天粒米未进,而怀中一双子女都没能活下来”
司马安为吴二牛的悲惨遭遇扼腕叹息,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超越现在两千年的智慧,以一个现代的眼光去要求一个千年前的人确实有些苛责。
饿死是全天下最悲惨的死法,而偏偏晋朝又是一个可怜人最多的朝代,连皇帝都有可能被饿死遑论普通人。
对于吴二牛要求保管剩下这一颗土豆的要求,司马安并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