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乞丐看起来对他口中的柳大哥很是濡慕,字字句句都是痛惜。
他说完就目光企盼地望着白术,眼角还带着泪水,脸上的脏污被眼泪冲刷出滑稽的印痕,可他的目光确是真诚到有些傻气。
“你是柳大哥的妻子,是不是?”小乞丐激动地问着,声音都有些发颤。
白术避开了他的目光,这孩子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才是辜负别人的坏人。
她避而不谈,反问:“他死了?”
小乞丐怔住:“嗯,柳大哥,他死在了永昌九年的冬末。”
白术眼眸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心里有一块地方空缺出来,漏了风,呼啦啦地灌进了寒意。
她问:“怎么死的?”
小乞丐名唤柳小六,因为在家行六,父母很早就没了,
“也就是去年,灵州邰怡县爆发了瘟疫,又正好赶上了大旱,村中颗粒无收,大家饿的面黄肌瘦,柳大哥好心给出了粮食,村里人一开始感激,后来越来越贪得无厌,把柳大哥拖垮了。”
“他们说柳大哥在京城是做大官的,肯定有很多钱,就是不愿意接济同村一起长大的,柳家人也跟着一块谴责霖声大哥。”
小乞丐说的语无伦次。
他想到了柳霖声那时虚弱的样子,眼下青黑,脸色苍白,明明是刚回来时还是修长高大模样,短短时日就变得骨瘦如柴。
柳小六握紧双拳,恨声说:“他们……村里人,都是一群吃人的怪物。”
“柳大哥明明已经帮了他们那么多了,没有收成又不是柳大哥的错,为什么……为什么要……”柳小六说不出话来,泪眼朦胧,哽咽:“你是来帮柳大哥报仇的吗?”
白术古怪一笑:“若是我说,我是来找你口中的柳大哥报仇的呢?”
柳小六大惊:“你……”
“开个玩笑,他的墓在哪?”白术恢复面无表情,身上的气息忽然冷淡下来,宛若淬了寒冰。
柳小六打了个寒噤:“柳大哥没有立碑。”
“他在等他枉死的妻子。”
白术忽而笑了,有记忆破冰而出,她满怀复杂地叹息:“原来这次是我来寻你。”
————
白术回了兰若寺,几天后,她决定去瞧瞧那人,在柳小六的描述中,柳霖声才华横溢,为人谦和有礼,是个真正的君子。
农夫与蛇。
白术嗤笑一声,既然才华横溢学识出众,又为何不明白升米恩斗米仇呢?
平白送了性命,可笑。
她这么想着,却心口一疼。
“你要离开兰若寺了?”白术惊讶地问付弦,这家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更欠揍了。
付弦点头,“我若离开兰若寺,寺中怨鬼恐有暴动,你……”
“我有事。”
付弦并不惊讶,只是意味深长道:“一路走好。”
邰怡县山溪村。
“二牛,你这孩子,不是和你说那儿不能去吗?到你二婶婶家去,村里来人了。”
“娘,为何不能去柳……”
“呸呸呸,闭嘴,不许提那个名字,你想要被鬼吃掉吗?”妇人絮絮叨叨的话消失在了远处。
孩子嘟囔:“可是那儿,有个姓柳的哥哥笑起来很好看,还会给我好吃的,一点儿也不吓人好嘛,哪儿有鬼了?”
柳霖声坐在榕树下看书,他指骨苍白消瘦,外面晴空万里,可这座院子却仿佛与外界隔绝,阳光落不到此处,榕树下有阴凉的风吹过,带起泥土潮湿腐朽的味道。
有人在外面敲门,女子清冽的嗓音响起:“柳霖声,开门。”
温雅的青年忽然猛烈咳嗽起来,门被推开,女子笑颜如花,一字一句说:“我等到你了。”
青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