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翡翠入府的时候,承平侯府已经从上京城的老牌勋贵沦为空架子,侯府入不敷出,遣散了不少下人。
现在还留在侯府里的除了忠心的那些,没剩下多少愿意留的。
这些都是翡翠听连翘姐姐说的,连翘是家生子,知道的多,私底下喜欢八卦,翡翠默默地听着就记下来了。
侯府老夫人怜惜小世子年幼羸弱,父亲不在身边,母亲不着调,对他可谓倾尽所有精力去疼爱教导。
到了十八岁,老夫人本就病痛缠身,最终带着对世子的不舍溘然长逝。
世子爷失去了唯一一个真心在意他的亲人,少年郎褪去青涩,越来越沉稳。
他就像后山的那些竹子,在风雨中被击打,挺直了身躯,却始终温润清和,只是越发孤寂了。
付夫人也是个苦命人,老夫人不喜欢她,下人们也不喜欢这个侯府夫人,对她心里怵得很。
唉,翡翠叹了口气,她实在不理解夫人为什么要……呃,好吧她觉得付夫人很怪,放着一心一意对她的夫婿不要,整日冷清得像个纸人,疯起来连门房养的大黄狗都害怕。
翡翠心生恻隐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就算付夫人成了寡妇,也轮不到她来操这个心,人家锦衣玉食,就算再怎么没落也能吃好喝好。
她还是安安心心地干活罢。
不过好像此前,连翘姐姐好像说二月二十五这天有什么忌讳来着,她给忘了……
世子爷出落的挺拔英俊,芝兰玉树,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翡翠脑海里想到了那些话本子里写的谪仙人。
付家日渐败落,可世子爷越长越出类拔萃,要是他生在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就好了,那时候才显贵呢。
说到付家的老侯爷,就要提一提祖祖辈辈打下的汗马功劳了。
付家世世代代为武将,人才辈出,每一代的孩子都被教育着要守卫疆土,报效祖国。
已逝承平候也就是付铭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作为老承平候的独子,他承袭了父辈的志向,从小习武,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
承平候府昔日是整个京城如日中天的大家族,哪像现在,真是一茬不如一茬……
时移世易啊,翡翠一张包子脸上露出深思,提着笤帚,陷入对人生的反思和对未来的规划。
立雪堂大门紧闭,院内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一丝人气儿。
世子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墨发由玉冠束起,整个人显露出少有的少年气,当真是英姿勃发。
他站在院门前,望着门上的铜环和朱漆,俊美的面容露出踌躇,仿佛近乡情怯一般,他伸手又缩回去。
付明微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过立雪堂,他是由祖母带大的,一直待在荣和堂附近,与立雪堂相对来说有段距离了。
母亲并不喜他亲近。
付明微眸子里的光彩暗了一瞬,他想到城内张贴的金榜,内心又被猛烈的喜悦填满,如果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她会不会高兴一点?
说不定母亲会因此为他自豪?
付明微不确定,他怀着一点希冀,还有许久未曾升起的一丝丝雀跃,似乎又燃起了星星点点的期望。
他想和母亲说说话。
这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付明微想,母亲过去不爱搭理他,或许是嫌他身体羸弱,他有偷偷习武的,先前还去过战场上,父亲未曾去世时还夸他虎父无犬子。
母亲……
她会想见自己吗?
如今他已然是新科状元,寒窗苦读十载,方才金榜题名,其中心血不足为外人道矣。
付明微明日就要游街,接受百姓的围观和赞美,新科状元郎,等他入了翰林院,慢慢地把承平候府过去的荣耀重新找回,一定不会让付家多年的基业在这一辈没落的。
翡翠正要离开,却被叫住。
“世子可是有吩咐?”翡翠战战兢兢地说,她刚入府没多久,虽然听说了很多但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
付明微忽然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不自然地走到了翡翠面前问:“母亲身体可还好?”
他似乎在迟疑不定。
翡翠不明所以:“夫人……还算好罢,奴婢不大了解,奴婢只是个粗使丫鬟。”
世子爷愣了一下,道:“你下去罢。”
他推开大门,走入正房,一路上连个丫鬟仆妇都没有,付明微疑惑极了。
难道母亲出门去了,可院子里应当有侍候的下人啊。
付明微站在廊檐下,内心有个声音阻止他前进,他正好转身离开,却忽然听见一声“嘤咛”。
似乎有女子似泣非泣的声音,夹杂着男子的吼声。
那似乎是母亲的声音,怎么会有男子?
整个立雪堂没有一个人,莫不是进了贼人,母亲是不是被挟持了。
付明微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来不及多想,他猛地去推那扇门,门从里面反锁了。
“母亲!母亲!你如何了?”付明微急切道,他的心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慌张极了,脑子里全是歹人挟持母亲的画面。
门内静了一会儿,像是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沙哑的女声略显慌乱:“你来做什么,我不是叫你没有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吗?”
帐幔后一对男女慌忙拾起衣服穿上,男子扣住女子的手腕,雪白的腕间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暴露在空气中。
“怎么办?”男子低声说。
付夫人柳氏冷下神色,朝着门外低喝,嗓音带着一种沙哑,“还不走?”
付明微以为柳氏是在叫自己保全自身,他咬着牙,说:“我不走。”
他自幼耳力惊人,隔着门,那男子压低了声音,付明微仍旧能听见。
男子说话带着杀意,不可能不是贼人,只是这个节骨眼,谁会来伤害守寡多年的承平候夫人。
付明微一叶障目,满心都是母亲的安危,一些显而易见的细节都被他忽略在角落。
静悄悄的内院,驱散了下人,还有陌生男子对峙,那股杀意明显是冲着付明微而来。
关心则乱,他没有发觉。
“我……”门外的少年手指紧握,他猛地拍门:“不要伤害我母亲,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男子不急反笑:“茵茵,让这野种看看你是不是安全的。”他的目光在柳氏的脸上流连,眼中闪过恶意。
柳氏有一瞬间的迟疑,很快报复的快感战胜了那一丁点的所谓挂名母子之前。
她无情地踩碎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濡沐,披着衣服,稍稍整理一番,也不掩盖那些暧昧的痕迹,走到门口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