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全从省城开会回来后,立即召开了会议,鉴于王天保犯了严重错误,责成办公室迅速拟订文件,重罚王天保……
天色昏暗,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一辆面包车驶入镜湖初中校园。
当刘富亮带着处分文件亲自下乡通知王天保时,王天保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老泪纵横。
上次被摘掉镜湖小学校长的帽子,王天保一点都不在乎,从经济利益方面考虑,只不过是每个学期损失一百元而已。
而这次,是被开除公职!永远离开自己心爱的工作岗位。
从二十三岁起参加工作,快从教三十个年头,再工作几年,就可以退休了。
突然间,工作没有了,养家糊口的工资再也不会发放。
这老不老少不少的,还能去做啥?五十多岁了,除了教书,什么都不会干。
这么多年,一心扑在工作上,连庄稼地都不会营务。
这一回,王天保不仅无法做到淡定,而且是彻底崩溃了。
镜湖初中校园里,仍然保留有镜湖小学教师的办公室。
镜湖小学的老师虽没学生教,但仍每天到镜湖初中上班。
刘富亮是在镜湖小学教师办公室里宣读文件的,宣读完后,说道:“王天保,你赶快回家吧,你不再属于这里。”
瘫坐在地上的王天保颤抖着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往外走,连平时一直随身携带的一只老旧的公文包都没有拿走。
其他人,有的默默流泪,有的唉声叹气,说不出劝慰的话。
怎么劝呢?摊上这种事,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的。
……
当林非凡走出教室时,守在教室门旁的刘慧慧立即报告了情况。
“你怎么不早说呢?”林非凡责备道。
刘慧慧委屈地说:“你曾跟我说过,再大的事情都没有上课重要,什么事都要等上课后再说。”
有一次,刘慧慧有事要找林非凡,当时林非凡正在上课……
于是,事后,刘慧慧受到了批评……所以一直记得林非凡当时说过的话。
“……”林非凡一时无以对答,跑着去房门口骑上自行车,带着刘慧慧,一起去追王天保。
当到达镜湖组时,发现王天保家的门是锁着的,问隔壁人家,得知王天保的老婆吃完早饭后就出门做事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邻居没看到王天保回来过。
林非凡心中一怔,阵阵恐慌袭上心头。
刘慧慧也意识到情况很不乐观,低声小心翼翼地说:“非凡哥,王校长是不是……”
都不敢说出口了。
“他现在可能会在哪儿呢?”林非凡闭上眼睛,摸着额头,头都大了,想不出答案。
刘慧慧猜测道:“镜湖?或者镜湖小学?”
之所以回答“镜湖”,是担心王天保可能会投湖自尽。
猜想王天保去镜湖小学了,是了解王天保对镜湖小学的感情是多么的真挚。
林非凡立马骑上自行车,道:“镜湖小学和镜湖!慧慧,赶紧上车,我知道王校长在哪里!”
一路风驰电掣,二人火速飞奔到镜湖小学。
细雨如丝,但威力不小,林非凡满头满脸都淋湿了。
镜湖小学校园里,满目苍痍,一片凄凉景象。
镜湖小学靠南面最高的一块平地,是能把镜湖小学与镜湖这两个不相干的事物联系在一起的地方。
站在这块平地上,犹如站在大海边的悬崖上一样,底下就是波浪滔滔的镜湖湖面,平地与湖面相差的高度达三十多米。
刮着不大不小的风,湖面泛起白色的浪花,几只无忧无虑的水鸟在湖面嬉戏追逐。
往远处眺望,能看到镜湖对岸山脉的模糊轮廓。
这里是镜湖村欣赏镜湖美景的最佳地点。
为了防止学生来这块平地玩时有危险,平地靠镜湖一侧的外沿做了一米高的围墙。
如林非凡所料,王天保来这里了。
此时,王天保已经站在围墙上,面朝镜湖。
林非凡一声大喊:“王校长,你要干什么?”
刘慧慧吓得不敢出声,紧拉着林非凡的胳膊。
王天保缓缓回头,苦笑了一下,道:“镜湖小学没有了,我也该没有了。”
林非凡缓缓上前,小心道:“我会处理好,你不要想不开!”
王天保突然变得很激动,哭泣道:“你别过来!我都已经被开除了,还能怎么处理得好?”
林非凡只好止步,“你要相信我,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包括恢复你的公职!”
王天保痛哭道:“正因为相信你,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非凡,我不会怪你的,你也是一片好心!”
林非凡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十分愧疚,长吁一口气后说道:“王校长,你要相信到底!再给我一周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会顺利解决!另外告诉你,可能是这两天,省电视台,新闻*联播,都会播出我们镜湖小学老师在龙卷风中成功让183个学生脱险的新闻,你若这样走了,看不到电视里你的镜头,真是太亏了!”
“真的吗?”王天保擦干泪水,半信半疑。
“我几时说过谎话?”林非凡笑道。
“我不想死了!我要看看电视里的我是个什么样子!”王天保蹲下来,准备跳下围墙。
“不要跳下来!”林非凡大叫一声。
王天保愣住了,一脸懵逼,不知林非凡是什么意思。
林非凡快步走过去,小心地把王天保抱下来,“墙头都湿透了,要是脚下一滑,可就危险了!”
刘慧慧如释重负,笑眯眯地鼓着掌。
王天保感激道:“谢谢你,非凡!你若来晚一步,我真的就跳下去了!”
林非凡瞪了刘慧慧一眼。
刘慧慧不由很后怕,吓得吐了一下舌头……
幸亏非凡哥上课没有拖堂的习惯啊!
三人走在回镜湖组的路上,林非凡说:“王校长,你的体重太轻,抱着你,跟抱着一个小孩子似的。”
王天保说:“八十三斤,一年比一年瘦。”
“怎么这么瘦呢?你得去医院查查,防止有身体有毛病。”
“查过了,没毛病!就是太操心,操心多的人,不长肉。”
“怎么有那么多的操心事啊?”
“镜湖小学四排房屋,三排房子是D类危房,能不操心吗?晚上想起那些房子,我就睡不着觉,总担心有一天房子倒塌了,会压着孩子们。”
“现在房子全倒塌了,你再也不用操心,赶紧长胖些。”
“哎——”王天保一声长叹,满脸悲凉,“要是没被开除公职,也许真能长胖点。”
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往西去镜湖组,继续往北走,前面大约五十米处是通往县城的公路。
林非凡叮嘱刘慧慧送王天保回家,而他有事要去一趟县城。
在公路边等了几分钟后,林非凡拦下了一辆去县城的班车,心事重重赶往县城。
得尽一切力量,让王天保回到工作岗位。
……
林非凡走进了孙福全的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孙福全拿到了一份调查报告,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看,心里乐开了花。
调查报告上详细地说明了本次事情的主要责任人为林非凡……
而王天保是担心家长闹事,才跟着一起来了。
调查报告上有林非凡的亲笔签名。
林非凡一脸轻松笑容,走出局长办公室,口袋里收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撤销对王天保处分的文件,文件签发日期是今天的日子。
另一份是处分林非凡的文件,直接开除公职,签发日期是明天的日子。
急步下楼,走出教育局,来到大街上,林非凡掏出手机,拨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许佳琪,询问先前商讨的事情的进展。
许佳琪说有关镜湖小学的新闻报道,今晚会在江淮省电视台和新闻*联播播出,同时在众多纸质媒体头版,有大篇幅的报道内容……
并且已经积极联系省教育厅主管领导,争取近期陪同主要领导们一起去一趟临江县,将对舍身救人的林老师进行嘉奖,开一次研讨会,商讨九年一贯制的可行性……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江淮师范大学教授、国家普及九年义务教育验收组副组长楚国强。
林非凡向楚教授汇报了九年级一贯制的设想,以及这个学期在实践九年级一贯制方面做的一些努力。
当然,重点反映了目前遇到的一些困难,恳请楚教授提供大力支持……
……
下午,临江县教育局会议室里,孙福全拿出了调查报告,告诉与会人员,已撤销对王天保的处分,并提出要开除林非凡……
当晚,有关镜湖小学教师组织学生撤离校园,躲避龙卷风的新闻,相继在江淮省电视台,新闻*联播中播出。
新闻报道中,有大量现场图片,记者许佳琪声情并茂地讲述着事件的经过,着重宣传了林非凡营救李宁静的神奇经历。
许佳琪还特别采访了省教育厅主管领导,领导说为江淮省教育界能出现像林非凡这样的英雄人物而感到骄傲,号召全省教师向林非凡学习……
许佳琪最后请观众朋友们放心,镜湖小学虽倒塌了,但孩子们仍有地方上课,在英雄林非凡的安排下,镜湖小学的学生都在镜湖初中校园里上课,林非凡为此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作为教室。
并且,林非凡提出了一个伟大的设想,将镜湖小学撤并入镜湖初中,实施九年一贯制教育,江淮省教育厅负责课程改革的专家们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新闻报道中,还出现了很多镜湖小学遭遇龙卷风袭击之前的镜头,林非凡带着孩子们在操场打篮球,篮球架“挂在”墙壁上,鲜艳夺目,十分好看。
许佳琪评价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篮球架,最美篮球架的制作者,是中国最美的教师。
难得一看的龙吸水镜头,神话般的救人过程,让新闻产生了轰动性的效应。
临江县政府,临江县教育局,岭南镇政府,岭南镇教委,镜湖初中,岭南镇中心小学等多个单位都接到很多来电。
全国大量的观众,也不知是怎么查到了这些单位的电话号码,纷纷关切询问镜湖小学师生的安全,以及林非凡老师的情况。
还有人提出想捐款为镜湖小学建篮球场。
……
上级领导指派周游龙牵头,邀请多家单位开碰头会,商讨镜湖小学复学事宜。
于是,按照林非凡原先的安排,镜湖小学一百多个孩子,再次回到镜湖初中校园里上课。
孙福全如坐针毡,通过多种方式联系林非凡,想收回开除公职的文件。
因为上级领导发话了,要重奖林非凡,提前晋级,加薪,提干,以给全国观众一个交代,为临江县教育树立一个好形象。
但是,怎么都联系不上林非凡本人。
林非凡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孙福全带着殷勤松一起跑了一趟镜湖初中,想找林非凡当面协商。
史玉明和江依丹接待了两位局长。
史玉明唉声叹气,愁坏了的样子。
江依丹作了具体解释,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林非凡教三个班的物理,每个班还有四节课,一共十二节课。
可是,林非凡突然消失了,没请假,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江依丹问过三个班的孩子们,三个班的物理课代表说林老师昨天安排了最后四节课的教学内容。
物理课代表,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每人上一节课,各人上课的内容,林老师提前跟他们四个人都讲了一遍。
江依丹还问过林非凡的父母,林非凡的爸爸林有德说儿子从昨天早上出门后就一直没回过家,也没跟家里联系……
难不成林非凡也像王天保一样……
孙福全心中慌得一批,拜托王天保一起去找刘慧慧。
但是,刘慧慧也说不知道林非凡去哪儿了。
刘慧慧特别强调,正准备找许记者帮忙,登报,上电视台,报道林非凡失踪了,既要寻找到人,又要追查一下林非凡失踪的原因……
话里藏话啊!
孙福全欲哭无泪,仰天一声长叹,心说:林非凡,你在哪啊?你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