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战争一起,粮食,是很大的问题。
两个大兵团几十万人盘踞,周围几百里人烟为之一空。
元军的粮草不济已是不争的事实,因为他们长期以来对后勤的忽视。
这数十年来,蒙古人总是不断的扩张、扩张,打到哪里就抢到哪里,杀到哪里。
后勤对于蒙古人而言似乎从来都不成为问题,如果在草原上,一个蒙古战士可以不带一粒粮食连续行军十天半个月,期间只以少量的干奶补充体力,极端的时候他们甚至在马身上割一个小口而直接吮吸马血充饥。蒙古人与蒙古马一样,往往有着超常的耐力,而且正常情况下每个蒙古兵都有三匹马以上,多的有五到八匹,杀一匹马差不多就是一百人一天的口粮。众多的马匹不仅提供了很强的机动性,更让蒙古人的军队像一个移动的仓库,根本无需考虑那累赘的粮草辎重。
但如今,北元的军队早已不是单纯的游牧者,三十万人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汉人和其他种族的仆从军,基本上是步卒。而骑兵当中马匹的数量也算不上充沛,连年多线作战,战马的损耗惊人,一人数骑也只有最核心的几万卫戍部队配备得起了。
更关键的是,中原属于农耕区,并不适合过去那种四处游走、一边打仗一边放牧的作战模式,势必要依赖起后勤的供应。
但这几个月以来,数十万元军曝师在外,先从漠北撤回,再打辽东,不仅人没得休息,粮草也只出不进没得补充。而且这些战事全都是内线作战,必然只有损耗,而不可能通过劫掠敌人而壮大自身。
现在,元军就已经开始依靠抢劫自己的百姓维持军队了,当然蒙古人未必把那些百姓当成自己人,甚至未必把他们当成人,那只不过是一群两条腿走路的牲畜而已,与牛马无异,牛马可以提供肉奶,而两脚的牲畜可以提供粮食,如此而已。
白沟河沿线数百里方圆,每日都有数以万计的元军外出打粮,将无力反抗的老百姓们最后一口吃的抢劫一空,有实力的家族、村寨则全都筑了邬堡,平原上没有山川可以依凭,结寨自保是最常见的求存方式。过去元廷对这些邬堡基本是听之任之的态度,甚至要依靠这些地方势力维持统治,但粮食的矛盾使得元军与地方邬堡形成生死争夺,无法相容,大量的百姓逃入又使得各邬堡的力量大为膨胀,元军要征粮已是越来越困难了。
相比之下,中兴军的情况稍好,但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三十万大军远征千里,人吃马嚼,每日消耗数万石。西线叶承的十万人一直在长江一带,距离本境不远,而且舟师往来便捷,倒不必太担心后勤的问题。但胡隶和张镝会师于白沟河以后,二十万人的粮草就都得从南方通过海运而来,海运的效率比起陆运是要高了不止十倍,但也免不了倾覆、漂没的损耗。
中兴军奉行的是以仁制暴,那便无法就地劫夺百姓的口粮,甚至还要协助周边的百姓转移,从军粮中取出相当的一部分作为赈济。
这几年中兴军后方的农业、水利、工商、贸易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但战争也未曾停歇过,甚至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已是第二次二十万人以上的大规模会战。此次北伐,大宋国内军民上下都已经勒紧了裤腰带支持前线。若非中兴社强大的组织力度,断难支持这样的持续战争。
战争从来不是蛮力的对抗,拼的是综合实力。
北元的问题很多,但老底子还在;南朝以小博大,但韧劲很足。
现在就看谁更能扛了。
……
柳林镇西北六十里外的择板铺。
这是平原的边缘临近太行山下的一个驿铺,位于中书省往西、往南的交通要道之上。元军后方的粮草辎重汇聚于二百里外的大都城,并且通过常用的驿道运往前线。由于惧怕直沽方向的宋军炮舰,元军的粮道不敢放在东面,西侧的驿道明显更稳妥些。
但稳妥也是相对的。
郭旭,侍卫亲军左卫骁骑旅的旅帅,所部三千精骑,是为大军的尖子,率先执行着吴王中军参谋部的战略意图-择板铺。
骁骑旅的身后还跟着禁军第九师、第十一师,三部兵马共两万五千多人。这两万多人以步卒为主,但也人人骑马,是为中兴军新编的龙骑兵部队,而前锋的骁骑旅则基本配备了双马,这在缺乏战马的中兴军中比较罕见,其目的当然是为了增强机动性,以完成穿插迂回的目标。
这一支偏师偃旗息鼓,马不停蹄向西北挺进,但他们一上北岸就被元军的哨骑侦知,后方很快就如狗皮膏药一般缠上来大批的游骑,并且越聚越多。
元军右手边主要是汪古、乃蛮等部轻骑,指挥者是蒙古五投下探马赤军总领官查剌温。
五投下探马赤军在元军中处于中间层次,比不上薛怯军、质子军,也比不上武卫军,但比起末流的蒙古部落军和各族仆从军、新附军而言却要强上不少。
中兴军的一流对元军的二流。
以上驷对中驷。
在敌人的追击缠斗中,骁骑旅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是前锋,同时也是后卫。
郭旭遣亲骑传令,要求第九师和十一师抓紧时间继续行军,不得停歇,直奔择板铺。郭旭的军职虽然只是旅帅,但侍卫亲军骁骑旅的旅帅比起同等的禁军军职要高几级。在大宋四十级武职中,郭旭是第十五级明威将军,第九师都统王开运和第十一师都统李八哥却都只是十八级的宣武将军,所以三部人马的一切行动自然都要听郭旭指挥。
伴随着从前往后的军号声音传递,三千精骑跟着旅帅的旗号调转了马头。
看那黑压压的人马,缠上来的元军游骑越来越多了,早已超过了骁骑旅的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