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应镳心中恻然,不忍看这父子间的生离死别。
室内满地血污,而且一片狼藉,杀人凶手已经逃走,走前似乎大肆搜索过什么,他们搜索的是什么?戴曾伯可曾藏匿于此?又是否被人抓走呢?对这些情况,眼下可能知情的只有这位伤心哭泣的小娃娃。
徐应镳带着满腹疑问,俯身牵起小男孩的手,温言问他:“家里来了什么坏人,看到了吗?”
小男孩用手擦着一双泪眼,只是摇头不知。
“这玉佩是谁人给你呢?”
“是爹爹。”
“那玉佩的主人来了吗?”
小男孩点点头,转头去看原先戴曾伯摔进来的门口位置,但那里已经空了,所以又摇了摇头。
徐应镳观察细致,看得出戴曾伯肯定来过,但不知后来走了没。他带来本部第一都的士兵们已经搜索了一遍,但一无所获。与之前的那批追兵一样,都未发现有藏人的地方。
这小儿魏修元却很是懂事,似乎晓得众人在找什么,引着徐应镳就往室内走。卧室边似乎是个书房,里头靠着四面墙壁有几个大书架,魏良辰果是大儒,藏书颇丰。靠北邻巷的这堵墙跟前也一个大书架,上面的书籍早已被翻得『乱』七八糟,丢了一地,显然早已有人进来搜索过。
那小男孩走近书架,在底端什么地方扳了一下,书架上竟有个伪装成木格子的活栓动了一下,整个书架可以往两侧分开。
里面有一块狭长的空间,几尺高的书堆上赫然躺着一个人,不是戴曾伯又是谁!
“爹爹用来藏书的。”小男孩指着里面,仍旧抽泣着说道。
原来这是魏良辰模仿秦始皇焚书时鲁壁藏书故事,在自家书房墙壁内造的一间夹层,本是为了将来国家鼎革,万一北虏毁中国文字书籍时,可以藏书于壁、传之后人。这夹层里已经藏了不少重要典籍,还有魏良辰自己的毕生着述,还留着一大半空间准备着后续挑选有用的书籍填补。恰巧发生今日之事,救下戴曾伯以后,他便将人移到了这里,草草做了清理掩饰,追兵就来捶门了。未避免被发现踪迹,魏良辰还自刺其臂,把自己的血往几个房间室内室外各处滴洒,混淆视听,追兵们一番搜查果然无功而返。
又因魏良辰妻子早丧,书房这个秘密无人知晓,倒是常把他最乖巧儿子带来书房,打开看过,毕竟这是父亲准备留给儿子的最宝贵财富。他儿子魏修元聪慧异常,平素多跟父亲到书房里来,这次几乎下意识的就把徐应镳带了进来。
往鼻子下一探,戴曾伯还有气,徐应镳赶紧呼人抬出,又让人速请医官前来救治。
一番搬动,戴曾伯醒转过来,但仍是面『色』苍白虚弱不堪。见徐应镳在场,吃力得抬抬手,徐应镳会意,蹲下身子附耳倾听。
“赵孟传谋反……速去包围……府衙!”
听罢言语,徐应镳立即想到了问题的根源,大声吩咐身边的士兵分头去下达命令:“传令各部,包围府衙,捉拿叛贼赵孟传!”
戴曾伯中了箭,还好没有伤及心肺要害。但奔逃时伤口崩裂,失血过多。医官赶到后,已经将箭头取出来,血也已止住,但身体虚弱、时而昏『迷』,还发起高烧,能否活下来还是两说。醒过来一次交代完徐应镳包围府衙以后又昏睡过去。另外的十几名主要将领则已经被赵孟传指使的叛军当场伏杀于府衙当中。这么一来,四明军两千多人再一次失去了指挥中心。
事急从权,徐应镳顾不上是否越级的问题,与李申南临时接过指挥权,命令各营中第一都都将暂代营将职务,队将则顺序接替都将,不至于各自为战而失去方向。
……
听到周围喊杀渐息,赵孟传和谢昌元从躲藏之处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放眼望去各处都是死尸和血迹,后衙中更是狼藉遍地,这是打斗最为激烈的地方,好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总算把这十几个秀才砍死了。
“数数看一共几个。”赵孟传令人将杀死的四明军将校尸体抬到一处,一个个翻开了看。
“相公!这里面没有戴曾伯!”
“什么!戴曾伯跑了吗?”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在赵孟传的头上,把他吓得一哆嗦。
这时一个倒霉三角眼的军头急匆匆奔进来报告道:“不好了相公,四明军杀过来了!”
“啊!四明军杀来了?”赵孟传遭受了第二个晴天霹雳,本来他的一切计划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需要在四明军上下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先解决了上层将官,再稳住下层士卒,只等元军按约定到来就能万事大吉了。但若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四明军动起来的话自己这帮喽啰必然镇不住场面,那就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了。
“怎么回事,快快说来!”谢昌元稍稍镇定些,询问那三角眼事情经过。
“按相公吩咐,要除掉四明军中这十几个官儿,但在后衙逃了一个为首的。末将便带人追出去,这厮已是受了伤,追到儒学巷就要抓到了。但他却被一个甚么府学教授藏了起来,苦搜不得!”
“定是魏良辰那酸儒!”谢昌元在旁咬牙切齿的『插』嘴道。
“没错,没抓到人,然后四明军就从城南杀来了!”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听罢三角眼的叙述,赵孟传猜测戴曾伯已经回到军中,带人杀回来了,顿时慌了手脚。
……
“不知帅他们初安危如何了!?”
袁镛很焦急,从资教寺被救出来以后便急匆匆往回赶,去往庆元的三十里路,恨不能胁生两翼,平地飞过去。
“赵孟传叛国『奸』谋显非一日,既将先生诓骗出城,不可能没有下一步举动,城中四明军必然也在其算计之中。来时周进已经把持城防,他将城门一闭、隔绝内外联系,又交通元军,引其夺城,则庆元危矣!”张镝分析情势,认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无法与城内四明军取得联系,自己这二十来人若被阻在城外,那就什么都干不了。
现在是庆元府城最危险的时候,城内『乱』兵还未肃清,城防尚未有效控制,而元军又随时可能到来。
“不如先让在下领几位弟兄往城外走一遭,看情形再来回报。若情形已经坏了,那咱们便直奔码头,等昌国大军前来汇合后再去夺城。”陈复出言提了个建议,所谓情形坏了就是城池已失的意思,不过考虑到袁镛的担忧之情没有明说而已。
张镝听了觉得有理,便让陈复带上四位亲兵,骑上仅有的五匹马,往庆元城直奔而去。